了一容小说集《玉狮子》 社会现实与人性世界的多向度书写
正处于上升期的东乡族作家了一容,小说集《玉狮子》的创作可以被概括为“对社会现实和人性世界的多向度书写”,包含着表达社会关怀、成长叙事、表现复杂人性世界和草原书写四类。继续强化打造“黑山”这一文学地标式建筑,更深入地勘探挖掘社会现实和人性世界的奥秘,应当成为其今后创作努力的方向。
位于西北边陲的宁夏,绝对称得上是一块文学的沃土。张贤亮自不必说,稍后一些出现的“三棵树”也引人注目。年轻一点的作家中,既有获得鲁奖的回族作家马金莲,也有正处于上升期的东乡族作家了一容。他的小说集《玉狮子》,入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
被收入《玉狮子》的,除了同名的短篇小说之外,还有11篇小说。其中,除了中篇小说《远离人迹》,另外11篇都是短篇小说。由此可见,这些年来,了一容更多的是在短篇小说这一文体上用力。细细翻检这些小说即不难发现,了一容这些年的小说创作可以被概括为“对社会现实和人性世界的多向度书写”。尽管也会有所交叉,但约略看来,应该可以被切割为以下的四类。第一类是表达社会关怀的,主要包括有中篇小说《远离人迹》,短篇小说《移民区的警察》。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看作“公路小说”的《远离人迹》所叙述的,是第一人称叙述者的主人公“我”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除夕日独自一人驾车从水城前往故乡黑山的故事。“我”之所以排除一切困难也要赶回黑山,是因为在大年三十同时也是自己生日的这一天,常年在水城打工以谋生的他,一定要去陪伴孤身一人的年已八旬的老母亲。没想到,由于时处疫情期间处处都在封路,“我”的归途一下子就变得道阻且长,困难重重。亏得在看似距离不太遥远的“漫漫”长途上得到了包括无名的女大学生等一众陌生人的鼎力相助,“我”才终于克服重重阻力,最终回到黑山,见到了念想中的年迈老母亲。回家的阻力,与亲情和友情之间的冲突,乃是小说最主要的艺术张力之所在。能够以如此迅疾的方式密切关注现实,当然值得肯定。但遗憾处在于,作家或许受这一题材的束缚,对疫情所造成的现实与人性困扰的思考力度还不够深入,未能从中挖掘表现出更具冲击力的思想内涵和根源所在。相对来说,艺术表现上更令人满意的,是《移民区的警察》一篇。在相对成功地刻画塑造白子民这样一位看似窝囊没出息实际上却特别敬业的基层警察形象的同时,了一容更是巧妙地借助白子民的视角,积极有效地把自己的笔触探入到了移民区普通民众现实人生的书写与表达之中,我们可以从中看出移民区普通民众日常生存的艰难不易。其中,作家人道主义悲悯情怀的存在,是不容否认的客观事实。
第二类是看似是童话实则却带有鲜明成长叙事特点的短篇小说《两只蚂蚁》。诚如标题所示,小说的主体内容是叙述两只分别被命名为耶尔孤和麻乃子的工蚁如何齐心协力,最终克服重重阻力,把对蚂蚁们来说如同一座糖山一般的“比指甲盖略微大一点的一块干板糖的碎屑”搬运回蚁穴中的故事。之所以认定其中有着成长叙事的内涵,乃因为耶尔孤和麻乃子这两只蚂蚁完成以上“浩大”工程的观察者,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出生于条件优越家庭的名叫马小兵的少年。很大程度上,或许正是由于家庭条件优越的缘故,马小兵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缺少读书毅力,有厌学倾向。在观察两只蚂蚁搬运“糖山”的过程中,马小兵总是会不断地被它们那锲而不舍的坚持精神所打动:“那种锲而不舍的耐力比平日里贪玩的马小兵要靠谱得多,它们似乎毫无懈怠之心,没有一点要轻言放弃的意思。”“这一丝干板糖的碎屑,对于这两只蚂蚁而言,却是一座糖山,需要它们费上九牛二虎的力量拖回洞穴里去。这一点竟然令马小兵感到非常惭愧。”从根本上说,正是在这两只蚂蚁那种锲而不舍精神的感召和影响下,马小兵的内心世界方才得以酝酿并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他也暗下决心,想长大了做一个研究大自然的科研人员。”
第三类是旨在透视表现复杂人性世界的小说,主要包括有《牡丹》《高房子上的女人》《古城黑牛儿》。其中一些篇什,甚至会带有一点现代主义的意味。先来看现实主义味道突出的《牡丹》。小说中的一个焦点问题是,女主人公牡丹(用当地的方言叫做“毛丹”)差一点成为第一人称叙述者“我”的大嫂。人长得特别“干净”(当地方言中“漂亮”的意思)的牡丹,由于家境贫寒的缘故,在燕儿姨娘的强力促成下,有一点无奈地答应了和“我”大哥,那个朴实憨厚简直一点都不解风情的努的婚事。一个细节是,在牡丹恶作剧地摘走了努头上的帽子,努本应该马上去追逐她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害羞”的努,竟然根本就“不懂得女人需要的那种她跑你追的浪漫劲儿”。结果,等到县城里召开物资交流大会,来了一帮马戏团的人的时候,“我”未来的大嫂牡丹在结识了其中的一个男演员之后,居然不管不顾地跟着马戏团跑了。正因为叙述者经常思念着这位“未遂”的大嫂,所以,小说所采用的才会是“时间已经很久了,不知红牡丹和他们的马戏团现在还好吗”这样一种暗含关怀之意的开放性结尾的方式。
另一篇同样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小说,是《高房子上的女人》。这位长时间蹴在娘家高房子里的女性,是一个名叫苏芙蓉的漂亮妇人。她之所以要回到娘家蹴在高房子里足不出户,主要是因为那位身为驴贩子的丈夫有着一种匪夷所思的怪癖。或许是由于长期做驴贩子,被驴贩子生活异化的缘故,在这位驴贩子丈夫的眼里,总愿意把妻子苏芙蓉也看作是一头草驴。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矛盾的产生就不可避免了:“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渐渐发现丈夫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病态,所以两个人就出现了一些矛盾。苏芙蓉不愿意当他所贩卖的那些‘潘金莲’(草驴)。可是驴贩子不依不饶,逼迫她一定要向那些草驴学习。这可把苏芙蓉折腾苦了,也让她心中的屈辱与恼火在周身逐渐蔓延。”既然如此,苏芙蓉不仅逃离丈夫回归娘家,而且还要在高房子里足不出户,就是一种必然的人生选择。但吊诡之处在于,苏芙蓉蹴在高房子足不出户倒也还罢了,等到若干年后她终于从高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怀里竟然抱着自己的儿子。这孩子是什么时候生下来的?他的生身父亲又究竟是谁?所有的这一切作家并没有做进一步交代,在留下这些疑问之后,小说遂以一种开放的方式迅疾收尾。小说某种不容置疑的现代主义倾向,正突出地体现在这一点上。另一篇同样带有现代主义倾向的,是《古城黑牛儿》。黑牛儿是古城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以打工为生。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之辈,但黑牛儿却生性不爱读书学习,他的人生乐趣,便是无师自通地拥有一种出色的画技。文本的焦点有二:一是父母带黑牛儿到西安看病时,黑牛儿曾经因怜惜自己的发型而拒绝就医;二是他进入农校读书时,不仅曾经为一个名叫黑金莲的学姐害过相思病,而且到后来,当黑金莲要求他给奶奶作画的时候,他竟然特别精益求精,乃至一时间技惊四座。概而言之,黑牛儿大约可以被看作是一位画技惊人的非典型纨绔子弟。比较下来,两篇现代主义倾向的作品中,艺术上更为圆熟的,恐怕还是《高房子上的女人》。
最后一类,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草原书写。代表性作品是《玉狮子》和《夏季牧野》。其中被移用作书名的《玉狮子》,可能是了一容迄今为止影响最大的一篇小说。小说所集中讲述的,是一个名叫伊斯哈格的放牧少年和一匹名叫玉狮子的英俊骒马的故事。伊斯哈格特别热爱读书,只要有时间就会捧着书本手不释卷,竟然把一部《老人与海》读过五百遍。他是从内地跑到新疆来的乡村少年,之所以要做这样的一种选择,主要是因为,受到现代性冲击的家乡,土壤已经被严重破坏,人们被迫放弃家园,纷纷逃往口外。这其中所隐含的主题,显然是一种现代性的批判。与伊斯哈格一起,可以被看作小说中双重主人公的玉狮子,是一匹个性鲜明的英俊骒马。生性高傲的玉狮子,不愿意屈从于马群中的统治者“大特级”,向往并积极践行一种“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小说中富有诗意的一个故事场景,就是伊斯哈格在草原的月夜里四处寻找这一匹迟迟不见归来的玉狮子。从总体上来说,小说的精妙处大约在于伊斯哈格和玉狮子之间的一种对位同构关系。写伊斯哈格,就是在写玉狮子,写玉狮子,也是在写伊斯哈格。
《夏季牧野》中的主人公,依然是伊斯哈格。只不过,从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来说,《夏季牧野》应该排在《玉狮子》的后面。小说所集中聚焦的,可以说是伊斯哈格与“长脚”母子俩的情感故事。“长脚”是一只残疾驴,因为一只脚长一只脚短,所以才被称作“长脚”。尽管艾布是出于无奈才收留了它,但出乎艾布预料的一点是,这只看似累赘的“长脚”,却和“大特级”生下了一只非常讨人喜欢的土黄色的骡子。后来,因为土黄色的骡子已经成为耕地的“能手”,所以艾布便趁着“长脚”还能生育便把它给卖了。由于长期以来的相处过程中伊斯哈格已经和“长脚”母子俩结下了深厚的情感,所以眼睁睁地看着“长脚”被卖,伊斯哈格内心里才会感到特别难受:“也许,只有在夏季牧野的草原上,长脚那咀嚼享受青草的状态,才是它最为放松的时候。只有在宽广的草原上,长脚才能远离人们的歧视。伊斯哈格觉得他仿佛是失去了一个忠实厚道的老朋友,而变得忧伤起来。土黄骡子也将被迫和母亲永远地分开了,也许今生它们再也无缘相见了。想到这里,伊斯哈格跑回板棚,一下子瘫软在床上,他咀嚼和体会到了生命的一丝苦涩。”事实上,当伊斯哈格从“长脚”母子,以及自己和“长脚”的分别中体会到“一丝苦涩”的时候,他就也同时获得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成长体验。从这个角度上,我们也不妨把《夏季牧野》看作是一篇成长叙事的小说文本。
被收入此集中的另外几篇小说,总体来说,尽管也还需要精益求精,但作为一位行走在文学之路上的东乡族作家,了一容能够取得这样的创作成绩,已属不易。行文即将结束之前,给出的具体建议有二:其一,了一容在今后的创作过程中不妨有意地继续强化打造“黑山”这一文学地标式建筑;其二,了一容应该有意识地形成某种带有个性化特色文学的艺术范式,以更为深入地勘探挖掘社会现实和人性世界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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