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慧心与作品对话——评申美英《春透梅花骨：何振岱诗词赏析》
旅美华文作家申美英，祖籍山西晋城，曾从事文化与新闻、宣传工作，现为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秘书长。申美英古典文学修养深厚，创作出大量格调不凡、意境优美的古诗词，如歌咏“牡丹”的系列化七律，多次举办古诗词讲座，与听众、朋友分享自己的古诗词创作与鉴赏经验。近年，申美英潜心写作，在讲座基础上推出《春透梅花骨：何振岱诗词赏析》一书（作家出版社出版）。
何振岱（1867-1952）是近代诗词大家，字梅生，号心与、觉庐、悦明，晚年号梅叟，侯官县（今福建福州市）人。师从名儒谢章铤，光绪二十三年中举。他多才多艺，能操琴，善国画，书法造诣深厚。有二千余首诗词传世，诗风深微淡远、疏宕幽逸，是“同光体”闽派诗人的佼佼者。
《春透梅花骨：何振岱诗词赏析》共19万字，收录单篇赏析文章60篇，对何振岱重要诗词的背景、题旨、语言、结构、技法、格调、修订等，结合文献资料，依据“诗言志”等古代诗论及艺术原理，进行全面细致的透析，堪称何振岱诗词赏析的标志性成果。
深入发掘何振岱诗词的时代内涵与现实意义，是本书的重要亮点和思想价值所在。何振岱是近现代重要爱国知识分子之一。他的诗词关怀现实，心系民瘼，忧患民族的战乱频仍，关心国家命运，深受儒学传统浸染，像《闻笳》《闰七夕洪山桥酒楼》等诗作，便是这样的作品。《闻笳》由五言引诗、序文与七言正诗组成，引诗有这样的诗句：“楼空戍妇泣，林黑巢乌惊”、“自闻此鸣笳，无岁无用兵”。以遗失与得到古代名琴为线索，寄寓家国情怀。针对这些诗句，本书诠释说：“为何愁，兵荒马乱，‘无岁无用兵’——没有不是战乱的年月。谁在愁：闻此笳声，戍妇夜半泣，林鸟为之惊，凄厉声声不断，苦情苦意在山城。”因为失琴与得琴均发生在战乱年代，字里行间“毫无例外都交织着家国情仇”。此种解读，准确地切中诗中真义。《闰七夕洪山桥酒楼》由原稿即四首七绝与修订稿四首七绝组成。原稿第一首写道：“西村江水带平田，灾后农家尚有年。人伏稻丛惟见笠，羊循草路不须鞭。”此诗写农村劳动活动，有对戴着斗笠的农民伏在稻田中劳作的赞美，也包含有对农民遭受灾难的痛惜，表露出对农民生活疾苦的忧虑。本书解读此诗时写道，此诗尽管描绘了村庄、江水、稻田中人、羊群等“平静的乡村景色”，“但平静之中又暗含着不平，那就是‘灾后农家尚有年’中的这个‘灾’字。这‘灾’字便是这组诗的调，所以前后两版的改与不改大多围绕着这个‘灾’字所暗含的情味来进行”。这种解读同样是准确的。《喜深儿自旧京归》诗中有这样的句子：“一见投我怀，冠年犹稚齿……男儿重立身，游艺亦可喜。万趣有真源，其要在知耻。”在写父子情深的同时不忘对后辈进行品行的教育。本书对诗中父亲告诫儿子的“立身”之道——“知耻”做出详尽的分析与肯定，以此彰显其思想价值与教育意义。类似例子不再详析。
紧密结合中国传统文化知识解析何振岱诗词，是本书写作的一大特色。何振岱诗词弥漫着浓厚的传统文化气息，常常穿插着传统文化中的节气、音乐等知识，尽显古雅之风。申美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特点，为此结合自己掌握的丰富传统文化知识，对何振岱古诗词进行细致的解读。在赏析《闻笳》一诗时，申美英着力解释“笳”的含义，“笳，即胡笳，是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一种乐器，似笛。胡笳吹奏，音声悲愁，多用以形容怀念或悲切的心情”，列举东汉末年蔡琰的《胡笳十八拍》题名、唐代杜牧《边上闻笳三首》中的诗句、岑参诗作中关于胡笳的诗句等，串联起相关知识谱系。这样，非常准确、有力地把握了《闻笳》“感笳作诗，即所赋悲愤之诗”的创作旨趣，揭示出《闻笳》的情感基调及时代内涵。在赏析《闰七夕洪山桥酒楼》一诗时，申美英抓住“闰月”这一农历知识点进行解释，不仅帮助读者认识到闰月的含义，还推导出这首诗作的写作时间为1919年第二个七夕节。这个写作时间又为理解诗作思想内涵提供一个重要依据。
重感性体验突入作品，用一颗慧心与作品对话，语言深入浅出，明白晓畅，用诗意的情思去总结与点化作品，传承传统诗学批评的法门与技巧，是本书写作上的闪光点。在品读《以酒劳卖花叟》时，申美英写道：“我们读诗，不一定要寻找最美的诗句、最正确的表现。读诗，能读到作者的态度，能读到他从年少时的锋芒毕露到晚年冰清玉润的岁月沉淀，读到他身上的红尘静落，我想就够了。”可见，她对于诗词赏析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申美英对何振岱古诗词的解读与赏析，无意于过重的理性与抽象的推理，擅长的是原始、丰沛的感性赏析，自由穿行于文本内外，依靠的是一颗慧心和女性细腻的感触，仰仗的是自己作为古诗词作者与被赏析诗人的某种心理默契，虽然不免暴露出学理上的某些不足，但却显示出作为一个诗人评论家的独特优势，自觉把中国自古以来重视感性批评的审美传统发扬光大。这些，也正是申美英这部诗词赏析著作的魅力所在。
（吴道毅系中南民族大学教授，吴行健系武汉市群众艺术馆馆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