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城记》的惟一主角——时间
我有一个观点,果园城应当是民国时代中国所有乡土小镇的形象浓缩,而小镇里所有故事的主角,其实都是“时间”。“时间”有着停滞的假象,但其线性流动的本质一直都存在着。面对“时间”对小镇人物命运的左右,人们的选择千差万别,一出出悲喜剧次第上演。关注“时间”是人类诞生既有的意识,而从“时间”角度来关照紧紧扎根于大地的中国儿女,似乎更有深沉的感慨,能倾听旷古的余音。
师陀在《果园城记》序言中说,“果园城”是他“羁旅于上海一间像棺材的‘饿夫墓’”里“心怀亡国奴之牢愁,而又身无长技足以别谋生路,无聊之极,偶然拈弄笔墨消遣”(师陀《果园城记序》刘增杰编.师陀研究资料.北京出版社1984年版)时想象出的一座小城。小城本身在作者的心目中同样“有生命、有性格、有思想、有见解、有情感、有寿命,像一个活的人”(师陀《果园城记序》上海出版公司1946年版)。“从前清末年到民国二十五年,凡我能了解的合乎它的材料,全放进去。这些材料不见得同是小城的出产,它们有乡下来的,也有都市来的,要之在乎它们是否跟一个小城的性格符合”(师陀《果园城记序》上海出版公司1946年版)。在每次读这本书时,我却感到与其说小城有血有肉有灵魂,不如说“时间”才是一个人,是所有故事的主角,小城不过是它的外衣罢了。
有限空间中,“时间”庞大无比甚至于拥挤。“时间”在整个“果园城”中的分量陡然增重,无一篇小说不暗含“时间”。小城的兴衰更替、百姓的喜怒哀乐都因关涉了“时间”而涂上了浓浓的象征色彩,具备了浓浓的存在哲学意涵。钱理群先生曾评价“果园城之于芦焚(即师陀),不仅是因为果园城中的人物是‘习知的人物’,事件是‘习知的事件’,其中更浸透着他的理想追求, 他的哲学感悟, 他的审美情感和他的性格力量。”(钱理群《试论芦焚的“果园城”世界》信阳师范学院学报.1990年第1期)作家是“时间”的敏感症者,他感知世界的方式,也正是体验时间的方式。还记得小说中有那样一句话吗: “等到他们忽然睁开眼睛发觉面临着那个铁面无私的时间, 他们多么渺小、空虚、可怜, 他们自己多么无力啊。”(师陀《芦焚散文集——行脚人》,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停滞”的假象
时间在果园城中看似完全消失,这是种仿佛定格了的感觉。果园城给予马叔敖最大的感触就是一切如常,除却经年不变的街景、家畜、聊天的女人,果园城最令读者聚焦的,恰恰是一座时钟。马叔敖拜访和女儿秀姑相依为命的亲戚孟林太太,“我们不自然的坐着,在往日为我们留下的惆怅中,放在妆台上的老座钟——原来老像一个老人在咳嗽似的咯咯咯咯响的——不知几时停了。阳光从窗缝中透进来。”(师陀《果园城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11页)时间停摆了,平静无瑕的小城也似乎保存得完好无缺了。河岸,从仙人袍子里“掉下来”的塔、像云和湖一样展开的果园。这幅美好的图画千百年来如此。
然而作家将时间模糊、暗示时间停止,事实上遮蔽了我们的目光,因为时间本身完全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论者曾言,人在进入生命之前根本体验不到时间,死后也不会体验到,因此没有人便没有时间。但若针对生和死这两个最终阶段中间的存在状态来看,人与时间之间绝非是简单的有此即有彼的关系。感受到时间时人往往表现出无能为力,而无能为力的原因并非其停滞的外表,而恰恰是无法阻挡的流动。(参见陈嘉映《海德格尔哲学概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113页)这样看,“时间”果真将果园城的所有居民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在几乎无事、几年十几年如一日的状态中,果园城里的人们其实都变化了,这变化并不是指外貌和语言,而是指人物心灵的变化。贺文龙彻底放弃了写作,自己这虚假的梦被儿子的胡写乱画戳穿之时,贺文龙感到“人生草草,岁月匆忙,一转眼便都成过去”。而在经受了丧子之痛的徐大叔徐大娘家中,还多摆放一双筷子,“一年一年被等待,被想念,他的母亲还担心他胖了瘦了,每天吃饭她还觉得和平常一样,跟他在家的时候一样”。(师陀《果园城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73页)正因为生活本来的艰辛和困苦,从而让时间的“停滞”根本没有带来任何美好事物的停驻,那些看似平静的事物里掩藏着的时间,其无情的流逝带来了更大的悲哀和痛苦。我们怀恋这座似乎熟睡着的小城,我们也叹息着这座被无情时间吞噬了的小城。有人曾戳破这层窗户纸,因此产生了更大的苦痛,以及想要逃离的冲动。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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