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洛辛郡的心脏

　　作者：华特·司各特

　　1736年9月8日下午，利伯顿教区小学的助教老师兼宣讲福音书的特许牧师鲁本·白特勒没想到惹来了麻烦。首先，他在格拉斯市场上跟爱丁堡的正当的公民们纠缠上了。大家都抱怨对市卫队警卫队长约翰·卜丢司的死刑延期执行。他们由于前一天的事件，都还在怒气冲冲的火头上，那时卜丢司发号施令，叫他的部下向群众开枪，他自己也开了枪，因为他们当中有些人想砍断吊着那个出名的走私犯“苏格兰人”威尔逊的尸体的绳子。结果打死了几个无辜的平民。现在主要的肇事人好像已经逃走了，这场暴乱不知将会怎样收场。这位拘谨的年轻的小学教师回到了利伯顿，心里才高兴哩。这时，使他大为惊愕的是，他得知他的意中人珍妮·迪恩斯的年轻秀丽的妹妹爱菲已被关进了监狱。

　　他上次见到爱菲，是在一年多以前，她当时就已是一个如花似玉的俊俏姑娘，是圣论奥纳德岭的一朵莲花。许多过路人在临进入爱丁堡之前，经过她父亲的茅舍，见她轻盈地在身边走过时，都会停下马来，向她好好看上一眼。她头上顶着牛奶桶，身子笔挺，迈步又这样轻捷，悠然自如，仿佛头上的东西并不是累赘，倒更像是件装饰品。如今这可怜的姑娘，刚到十八岁，却被控告杀害婴儿而被关进了市监狱。

　　这个不幸的囚犯的“罪行”是在爱丁堡一家店铺工作了一段时期后，忽然消失不见了一星期。然后她来到圣伦德岭的姐姐面前，她的这种遭遇，使珍妮完全确信她是太不幸了。但是对这一切情况，她一直缄默不语，从不谈及.这样一直到法官前来押走了她妹妹。

　　在鲁本·白特勒能看到她以前，监狱大门已关上。而且在他能从这城市逃走以前，一群暴乱者已强迫他与他们一起回到监狱里去，主持卜丢司的安魂祭，他们已把他拖曳死了。

　　暴乱的带头人是一个青年，他改扮成女装。他趁狱中混乱抓紧时机恳求爱菲从监狱里逃走。“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的缘故——逃开吧，要不然，他们会处死你的。”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么几句话。

　　那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声音低微地喃喃着：“既然死是至上的荣誉，宁可牺牲性命。”她把头低俯在手上，而且煞像一座塑像，对她周围所发生的喧嚣和骚乱仿佛一无所知。

　　清晨，白特勒上圣伦德岭去看珍妮和她的父亲时，他在国王的公园里碰见了一个举止高雅而神情异常激动的青年，他吩咐他：“去跟珍妮说，当月亮升起时，我希望在圣安东尼教堂下面的尼柯尔·穆士上恰石桥前和她会面。”他试图引导珍妮说明一下那个口信是什么意思，结果是白费劲。他就又回到监狱去看爱菲了，他到达那儿，只是为了必须要讲出那整个故事，惟恐在卜丢司事件上被判有罪。之后他在保证不离开利伯顿，不与爱菲·迪恩斯家的任何人来往的条件下获得保释，让他回了家。

　　假如说他的经历在他是费解的，对当局来说，这些经历却毫不费解。他们把他的证明和别人的证明拼合起来，就自然而然地断定，国王公园里的那个陌生人、卜丢司暴乱的带头人和爱菲的婴儿的父亲乃是同一个人，名字是乔治·罗伯逊，他是走私犯威尔逊的同伙，只是后来越狱逃跑了，现在爱菲·迪恩斯正是关在那个监狱里。所以，他们那天计划在穆士恰石标前逮捕他。但是在他们到达那儿之前，罗伯逊来得及恳求珍妮在审判时解救她的妹妹，那只要证明爱菲早已对她透露了她的情况就行。然后他逃走了。

　　根据苏格兰残酷的法律条文，只要稍微撒个小谎，就可以撤销爱菲·迪恩斯的案子。但是珍妮坚持信仰，心地虔诚，全然不可能违背良心而去作假见证。她最后被允许到监狱的牢房去探访爱菲，但就是爱菲的沮丧绝望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心。“他要我作假证，”她说，“我告诉他，我不敢为假话宣誓。”

　　在宣判席上，珍妮被带上来作证时，爱菲显出人性的柔弱性，哭喊着说：“哦，珍妮，珍妮，救救我吧!’但是，当那严肃的誓言——“证人是尽其所知，在被询问时，只说实话，并且不隐瞒真情”，是“以上帝的名义，并在末日受审时应向上帝负责交代”来保证时，珍妮由于秉承父亲的教诲，对于苍天上帝素来怀有至高的崇敬，此刻她的思虑当然更加纯洁无瑕，知道只有问心无愧的事才能请上帝做她的见证。辩护律师最后向她问到关键之点，说：“你问你的妹妹时，她说有什么不舒服?”珍妮只能回答：“她没说什么。”判决人宣判罪行时，爱菲在法庭上欲哭无泪。“祝愿上帝宽恕你们，”她说，“我这样祝愿，请你们不要见怪——我们大家全都需要宽恕的。”

　　第二天早晨珍妮独自一人出门去了，她顺着去伦敦的漫长大路步行去“求见王后”，恳求对她妹妹饶恕。她的格子花呢斗篷既可当骑装又可当雨伞用，一个小包袱包着一些非常必要的换洗的衣服之类的东西。她只有几枚英国金币和一封鲁本·白特勒给亚盖尔公爵的信。公爵的祖父对巴勃尔·白特勒怀有最深厚的感情，巴勒尔是这个可怜的助理教师的祖父，现今在利伯顿害病。

　　总而言之，她幸运地完成了极其疲惫而危险的旅程，终于通过公爵的讲情，取得了她所希求的饶恕。

　　在爱菲再来到苏格兰以前，她是和她的情人一同私奔的，他实际上是英国一个贵族的儿子，名叫乔治·斯唐顿。两姐妹自从在爱菲坐在被告席上的时候见到过之后，已经多年未会面。不过斯唐顿夫人有时候给珍妮写信——珍妮现在已是白特勒太太，克诺克塔莱蒂地方牧师鲁本·白特勒的妻子。

　　最后乔治·斯唐顿偶然得知，在爱菲生病时看望过她的麦格·穆尔多克森并没有像他们一直所想的那样杀害那个婴儿。他追踪那个孩子追到某个流氓团伙，它的头目是勃莱克·唐纳德。有一次，在跟勃莱克·唐纳德一帮人的争吵中，乔治爵爷被一个号称“吹捧家”的小伙子一枪打死了。后来证明，这个小伙子原来就是他那失踪的儿子。这儿子不见了，逃往了美国。斯唐顿夫人给这一悲惨事件吓坏了，竭力在社交界厮混消愁，结果无济于事，就退隐到法国一个修道院去了。她虽然没有宣誓脱离尘世，但她一直在那里待到去世。但是她在法庭上的影响对她姐姐珍妮的孩子大有帮助，珍妮一直幸福地生活在很好的教区，教区里的阿尔格尔公爵对她的丈夫的供养很是慷慨。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