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歌》：冥想超验反讽的解构术
《当代·诗歌》2024年3期中坚栏目孙文波的四首诗，令人窥见其诗歌的多维开放，有着后现代诗歌的浓郁敏思特质，在琐碎的生活细节里，他往往能洞幽烛微，举一反三，他诗歌开阔、冷峻、犀利、孤绝的气质，给人印象深刻。
《与一个古人对话》，有强烈的反叛味道。为了更好地诠释他独树一帜的解构术，他预设了一个戏剧化场景，“坐在想象的人的对面/开始谈话。空洞的声音。/耳朵，打开一扇门。/金属拉丝。拉出一个过去；/成都不是成都。/沙峪口也不是沙峪口。”
在戏剧化场景设定后，连续的反讽与对荒诞的批驳，便彰显出诗意的大快朵颐，而且，诗人设定的三幕中，都有讽古喻今的味道。
第一幕是对个体的时空解构，从悲喜的反差中，彰显此一时彼一时的人生境遇与命运的跌宕起伏，“……流放者的心结，/推出了一场喜剧。/五十年后，翻看典籍。/只看到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虚无中的小提琴拉得悲切。”
第二幕，是对历史哲人的戏谑反讽，而且语言上颇有“插科打诨”的调侃，“但是古今纵横已不是术。/孔子与柏拉图，等于是一个人。/理想国和黄金时代。/礼是非礼。兮，缦缦于旌帜。/飘荡在眼前。造字法的/道理。在于曲解在于韵律。”
第三幕，是对物理学层面的解构，这一幕虽然更抽象，但更有反讽效果，诗人已经暗示了无论古今，无论纵横捭阖，人的结局都逃不脱孤独终老以及命运的审判。
《重返二十一楼》是介入现实之诗，诗人显然将视角拉回了社会现实，与前一首相比，诗意不再那么艰涩飘渺。这里面也有三个场景，在现实的第一个场景里，是诗人真实生活的场景，是引起冥思的环境要素，“又开始每日临窗呆坐，只为了/一寸寸看一座球场。看一个如豆的人。”
第二个场景，是由两本书籍引起的关于战争，关于诗歌的功效的评价：“一本书，米沃什传。另一本，欧洲之门。/都是遥远的事。仍然感到/没有地平线遥远。一切朦胧。一切不确定。//犹如正在进行的战争。本不关/吾事，仍然忧心。蚁穴之溃，在心上/冲出窟窿。疼，乱，是正在窗外涌起的云……//令人想到诗歌的无力。太无力，太像/突然从眼前一闪而逝的无名飞鸟。”
第二个场景里，诗人向我们清晰地传达了反战的思绪，他提及的诗歌的无力，令人想起阿多诺那句名言“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
第三个场景，是诗人抽象的诗辩，“刹那也是永恒？并不是，只是思接万载，/带来的雷霆一击”。
从第三个场景可以看出，诗人，是有自己写作“野心”的，这种“野心”，更多是突破思维束缚，时空束缚，甚至突破情绪束缚，来介入万事万物的叙事理想，这首诗延续了诗人的风格，而且第三个场景，也有着“黑色幽默”的意味。
《重返二十一楼续》很有意思，诗人，仿若把刚刚打出的一张牌，又抽回，做了二次组合。在打牌游戏中，可能会被视作犯规，但在诗歌范畴里，却体现“颠来倒去”艺术灵动的自信。
这首诗，有着明显的地域特色，让人看到海南的影子，“楼下停车场，不同的地方的/车牌，说明住在这个小区的人/来自东南西北。候鸟/是对他们的形容”。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诗人写到，“我眼中只有窗外高尔夫球场的树和草坪”。如果把这首诗视作诗人的“闲言碎语”，那就太武断了。后一节中，诗人“旱地拔葱”，陡然将自己的生存体验展示出超验的境界：“我必须让自己的体内变成一片广阔的森林，/或者变成一片动荡的大海，//百鸟争鸣，万鱼竞游。生机，鼓动着。/说明我对自己的爱，早已经超越现实。/我就像我自己的龟壳甲骨文。/象形，又不象形。高于意义。”
正是最后一节的天马行空，心骛八极，体现出诗人的孤绝想象力，异质化的写作风格，才令此首诗歌有了“豹尾”，消减了前面部分的平淡。
最后一首《回南天》，与《重返二十一楼续》有点类似，都是从生活细节里生发诗意。回南天，是海南特殊的一种气候，是指连续阴雨天，导致室内极度潮湿，地板楼板都会滴水，家里所有的被褥会湿淋淋的，需要用空调抽湿，或者吹风机吹干。诗人在诗中，描绘了更多的回南天的弊病，“抽湿机轻微的嗡嗡声，媲美心律。/百分之九十。数字中/隐藏着水，霉菌，正悄悄渗进衣裳”。
从日常叙事的平淡，到诗意陡转的还是依赖诗人超拔的想象力，以及戏谑反讽调侃的笔锋，“停车场草漫地砖，解释强硬。/好一派造反意味/（如此用词，说明洗脑的效果，/已经超越潜意识）”。这种个人历史想象力，让本来很普通的自然现象反转，有了言外之意，而这种言外之意，正是诗歌写作中诗意的“溢出效应”
至于后面一节诗人提及的南方也需要找北，只是诗人调侃的余音，再一次见证了诗人独特的诗意建构能力：“南方，也需要找北。/难吗？有点。经线与纬线一分割，/湿越不过岭南、秦岭。/湿如同古人对海南的称谓：蛮夷地。/蛮夷鬼。如今在人心里游蝶泳。”
综合来看，《与一个古人对话》极具穿越色彩，结构紧凑，节奏流畅，但偏于晦涩，而反讽的刀锋锐利，映射出现实的荒诞感。《重返二十一楼》沉郁有机锋，但最后一节从结构看有些游离，诠释稀释了诗意。《重返二十一楼续》接地气，“旱地拔葱”的想象力，印象深刻。最后一首《回南天》最有趣，见学识见调侃，反讽力道十足，令人忍俊不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