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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桥仙》:萧耳的“未央歌”

发布时间:2022-08-24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鹊桥仙》是一部关于栖镇(塘栖)的长篇小说。栖镇,曾经的“江南十大古镇”之首,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带来泱泱水气、欸乃船歌,更带来说不尽的繁华。不过,萧耳就是不愿穿越回“长长斯远”的繁华栖镇,为它编织一个个“遗梦”;更不会像徐则臣一样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收纳沿途的秘密和风云。她一定要固守于一个跟她心连手、手连心的栖镇,一个破败却又暗含着生机、看起来黯淡骨子里却一定是明媚的栖镇;她的人物大抵是围着栖镇转的,就算跑得再远一些,也还是栖镇放飞的一只风筝,线绳紧紧地把攥在栖镇的手上,想收就收回来。这样一来,《鹊桥仙》最常见的场景,就不过是易知、易从、戴正、靳天一起在栖镇“荡发荡发”,东横头、西横头、长桥、水北,最远不过武林头、超山,他们“小辰光”的旧事就在“荡发”的过程中被一桩桩带出——他们的过往被刻写进栖镇,栖镇的平面其实就是他们的纵深,他们和它是一体的。一再发生着的“荡发”让“荡发”成了《鹊桥仙》的主框架、动力源,就是在“荡发”的持续推动之下,小说这才流淌、绵延开去:他们“荡发”到栖镇的任一点,这一点就会开口说出一段他们也许早已忘记却一定潜藏心头的旧事,于是,“一千零一夜故事,自己会长出手脚来”。

  执着于这个属于易知、易从的栖镇,就是要强调他们这一代栖镇人与栖镇彼此映照、生长的关系:写人就是写镇,写镇不过是写人。要知道,他们在栖镇度过的岁月是金色的啊,那么,栖镇怎么可能不是乐园?作为乐园的栖镇如此美好、如此独特、如此绝对,不可能混淆于任一个现实地点,任一个现实地点都必然因为自身的残缺和有限,而在栖镇面前黯然失色。这一点,易知对易从说得分明:“我观察过,好像只有这儿的雨,颜色是湖绿色的,有时是灰绿色的,有时是白色的。”反过来说,在乐园中“荡发”的人们当然是一些精灵、仙子,用栖镇的话说,就是木郎和财仙,他们全都太好看,他们的气息里有蜜,是香甜的,“有几只野蜂围着他们飞舞转圈”。这样的人与这样的镇,让我想起鹿桥《未央歌》里的蔺燕梅、童孝贤与西南联大。蔺燕梅这些“永恒的女子”(黄舒骏同名民谣的歌词)只能坐卧行走于西南联大,有一群“永恒的女子”生活于其中的西南联大必然是一座原初的乐园,于是,刚从西南联大毕业的鹿桥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自己的追忆。苏七七批评《鹊桥仙》的人物都是古镇精英,太好看、太优越,有点像《阳光灿烂的日子》。也许,她并不理解萧耳是在写一篇属于她的“未央歌”——你能想象“长乐未央”的人们貌寝、命蹇?

  鹿桥这样解释“未央”:“过去的来源不知道,未来的结尾也不清楚。”没有过去、未来的维度,也就丧失了时间性、具体性,鹿桥的“未央歌”美则美矣,却终究是抽象的,与读者并不切身,怎么看都是一部偶像剧——蔺燕梅、童孝贤不必也不可能长大,他们永远是少年,永远那么美好。萧耳“未央歌”的独特处,就在于给乐园引入时间,让乐园拥有了四季,从而获得自身的具体性。具体的乐园有如下特点。首先,乐园在四季中流转,少年游,倏忽就是中年。中年有什么不好呢?少年虽美,却多少有些不自知,只有中年的回望的目光才能看出少年的美,于是,蒙昧的美有了自觉,是通透的。比如,靳天、湘湘初相识,漫步桑丛,叙事突然中断,来了一句品评:“她一米六四,他一米七六。两个都是好看的。”这一品评显然不是出自两位年少的当事人,而是来自中年的叙事人,是中年叙事人的回望让他们的美成为自觉。其次,四季流转,草木零落,当然会有悲伤。不过,纪德说:“须知最美丽的花朵也最先凋谢。赶快俯身去闻它的芬芳吧。永不凋谢的花朵是没有香味的。”也就是说,因为零落,所以美、所以香,零落得越早、越匆促,就越美、越香,这就像患病后一身缁衣的美枝才是美的顶点——一种让人心疼因而越发心动的美。从这个角度说,萧耳改写了鹿桥和黄舒骏的“永恒”:永恒总是在流变中抵达。最后,乐园不是通体透亮,而是密布着皱褶、阴影、裂缝的,奇怪的是,阴影并不就是黯淡,反而把乐园烘托出了层次,乐园竟是丰润的、结实的。比如,易知伲娘年少时跟了在运河上开轮船的干爷,你侬我侬,却一时耐不住寂寞,跟隔壁男人暗通款曲。及至事败,干爷心里七上八下,倒是伲娘爽快地说,你放心,我会断掉,只守着你,“两人从此无事,恩爱如常”。在伲娘、干爷那里,一时的反常不是对于“常”的中断,而是让“常”更筋道、绵长,日子这才像门口的长流水。

  就这样,萧耳创造出一个少年和中年、明亮和阴影纠缠在一起的易朽的乐园。她是这个世界中的全能者,可以任意把日历翻回到1987年的栖镇、1997年的栖镇,也可以是一个绝对视点,看着易知带着儿子在长桥上、易从带着女儿在两三百米外的另一座平桥上,却就是见不了面。也像那个全能者,她创造,却决不现身,我们只能通过每一个造物去揣摩她。或者说,每一个造物都是她的一个分身,她通过这些分身去体悟、回味自己也是“发小”们的欢乐和忧伤。所以,《鹊桥仙》是一部唯我的书,这里的“我”是萧耳,更是萧耳这一代栖镇人和他们的栖镇。

  有意思的辩证在于:也许,正因为是一部唯我的书,才会吸引无数的“我”,比如我。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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