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怎样影响华人
《百年孤独》最初的阅读印象,就一个词:震撼
梁文道(资深媒体人):第一次听说这本书,是在香港,那时是把它当戏剧看。因为香港有一个前卫剧团,1982年左右把这本书变成一个舞台作品,就叫做《百年孤独》(香港译做《百年孤寂》)。后来我也参加了这个剧团《百年孤独》的演出。但是我们并不是把它变成一个很完整的叙事来做,而是抽取里面的意向。比如说这个血怎么样在舞台上面一直流动,比如说一张床上怎么样让它长满各种植物等等。
后来我才发现香港有一个很重要的前辈级作家,其实很早已经在自己文章里面提到这本书,就是我们的作家西西女士,她写了一连串文章介绍当时的拉美文学,其中特别推荐马尔克斯先生作品,尤其是《百年孤独》这本书。透过一个剧场作品,透过西西女士的引荐,当时我们能看到的是英文版,但还是觉得非常非常震撼,震撼大概是所有读者第一次读到这本书的时候都会有的感觉。
莫言(作家):我最早听说这本书是1984年年底,当时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读书,听一个朋友谈到《百年孤独》,几个同学一块去王府井新华书店买到这本书。这个版本是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8月版,当时很便宜:1块6,但是我们感觉已经不便宜,因为我们一个月只有七八十块钱。
读这本书对我们80年代这一批开始写作的作家来讲,每个人都会讲述很多很多的故事。我读这本书第一个感觉是震撼。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紧接着感觉到遗憾,我为什么早不知道小说可以这样写呢?如果早知道小说可以这样写,没准《百年孤独》我就可以写了。因为戏法一旦捅破以后很简单,很多人会说我们也可以做到。
在中国人经验里面,在我这样作家的乡村经验记忆里面,类似于《百年孤独》里面很多的细节描写比比皆是,可惜我们知道得晚。这本书我当时只读了五六页,我就开始写自己的小说了。
我是2007年6月份真正把它读完的,主要是缘于在日本要开一个笔会,日本组织方告诉我马尔克斯很可能会来开这个会议,我一想很多人把我比喻为中国的“马尔克斯”,我自己也供认不讳,我从马尔克斯文学里面得到很多的滋养,他是我没见面的老师、大师。而我二十多年来没有把这本书读完实在不像话,所以我用两个星期时间把《百年孤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所以说一本书读了二十多年。
止庵(学者):其实马尔克斯的第一本书翻译的中文名叫《加西亚·马尔克斯中短篇小说集》,是1982年10月出版的。出版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1984年买到《百年孤独》,这个书当时有两个译本,前后相差很短的时间。有一个是三位译者译的,一个是一位译者从英文转译的。读了以后也只有用震撼和伟大这种词来形容。这个作品像神来之笔,很像一首诗,是在一个状态写成的,恐怕他自己也很难再达到这个状态了,别的作家更难到这个状态。
这之后有很多西班牙语的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介绍到中国来,同属魔幻主义的就有一二十部。我有这样一个印象,在他的同辈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百年孤独》的程度,马尔克斯自己在他别的作品里也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小说原来可以这样写?被他吸引又想逃离他
梁文道:很多人都说第一次看这本书,就像莫言先生所说,看了几页就发现可以写小说了。现代文学史上有很多作品、小说出来之后都给人这样的感觉。可是《百年孤独》不太一样的地方是,有这个想法的读者,乃至于这些作家群体,好像往往集中在第三世界。特别是亚洲、非洲、拉美有很多作家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故事。这很独特,比如当一个中国作家读到普鲁斯特的东西,就不会觉得这是我们的故事。
莫言:为什么受到魔幻现实主义影响的,多数是第三世界的国家,我想这是因为我们这些国家的社会和历史以及文化背景跟拉美国家很相似,历史经验相似,我们的个人体验也是相似的。这个书出来激活了我们的记忆,使我们发现自己遗忘的或者自己忽略的,或者本来是宝贝我们把它当垃圾扔掉的这部分库存。他使我们发现了自己。当然紧接着带来的问题是,过了一两年之后开始觉悟,必须从马尔克斯怪圈里面解脱出来。马尔克斯就像磁铁一样,我们全跟着去,但写得再好也只是中国的马尔克斯,有什么意思?我在1986年发表过一篇论文,要逃离灼热的高炉,我说马尔克斯是灼热的高炉,我们都是冰块,我们一旦靠近它就会蒸发掉,唯一的办法是要躲开它、远离它,千方百计的走自己的道路。这二十年来回头想,始终在跟马尔克斯搏斗,本来我以为离他很远了,不知不觉又贴到他那儿去。这是很痛苦的过程。
梁文道:说到魔幻写实或者对第三世界国家造成的启发,其实马尔克斯的写法是一点,另外一点是他处理记忆跟历史的方式。很多第三世界国家都很想谈自己的历史、自己的记忆问题,我们很喜欢用家族做一个模型,比如中国新文学以来用家的几代的变化去说时代的变迁。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马尔克斯也是在讲同一个村庄一个家族的历史,表面上看没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把很多民间记忆里面采取的说书的方式,口述的、口传人的故事,或者吉卜赛人到处流浪唱书的形式带进去。
这里还有一点,马尔克斯当初在写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异国情调,在传统的西方文学面前,传统的那种干干净净的西方文学面前,他发现到这个资源是他可以拿来用的东西。他使得很多第三世界作家感到受启发是,原来我们这个东西可以拿出来用。
新旧译本怎么看?
范晔(译者):刚才止庵说到以前的几个译本,除了从英文和俄文转译的以外,有两个译本是从西班牙文直接译的。如果说我的译本有什么价值的话,就是努力找到这个作品的调子。什么样的调子呢?马尔克斯也找了很多年,有一天他看卡夫卡的《变形记》,看到第一句的时候觉得小说可以这么写,他就找到了这个调子。当然他也回想起他外祖母当年给他讲故事的调子,就是一种不动声色但是又是煞有介事的,不管讲什么事他都能不动声色的讲出来,再神奇的东西在他那都是平常的,再平常的东西在他那里也能讲得活灵活现。我努力的目标是希望捕捉到这样的调子,在我的中文里面呈现出来。
止庵:冒昧地说,之前的译本是二十几年前的,几个人共同翻译确实有一点问题,有很多很精彩的片断,但是不能一口气贯穿始终。
梁文道:以前老译本不是译的不好,但是那个年代好像翻译者调动的语言资源不够用。或者以前的语言资源在运用上受限制。我常常觉得这是不是跟时代变化有关,我相信有很多重要作品需要不断重译,这可能是不同的时代大家对语言该是什么样有不同的理解。
止庵:我们还必须注意一个现象,第一个译本到现在之间,中国出了很多优秀作品,包括莫言先生在内,他们本身对于汉语有一个贡献,使得我们的汉语跟二十年前或者三十年前不太一样,我们这些作家使得汉语更完善。
陈众议(西语专家):我首先同意刚才范晔的说法,要找那个调子,实际上也就是语言风格,我觉得他找到了。说到翻译具体的问题,我觉得过去的译本并不是不好,但翻译是一个没有止境的工作,信、达、雅有时候是矛盾的,当然那个“雅”主要是针对古典文学。现代文学有的时候是不雅的,里面会有很多脏话。范晔总体来说译法跟过去不一样,西班牙里面用的词,后面潜台词是它在烫我的手,范晔译成“它在烧”,这个很忠实。包括小说头一句很经典,他把它断得很好。中文里“想”里面可以涵盖“回想”,西班牙语里面“回想”和“想”是两个词,他选择“回想”,这是他仔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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