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语言美学的实验:《我是少年酒坛子》
与其把孙甘露的写作与叙事文学的传统联系起来考察,还不如把它与超现实主义之后的诗歌写作联系起来看。他的小说语言实验,导致的是超现实主义诗歌式的梦态抒情、冥想与沉思,例如:《我是少年酒坛子》10中的许多段落,分行排列,都是很不错的诗歌:
"他们决定遇见的
第一块岩石的。回忆。
送给它音乐。其余的岩石
有福了。他们分享回忆。
等候音乐来拯救他们进入消沉。
"这是1959年之前的一个片断。
沉思默想的英雄们表演牺牲。
在河流与山脉之间。
一些凄苦的植物。被画入风景。"
这种分行排列,虽然没有加添字句,却还算对原作作了改动,其实这篇小说的许多段落只需略加调整,如“尾声”:
"放筏的人们顺流而下
傍水而会的是翩翩少年
是渔色的英雄"
他使得诗情的舞蹈改变了小说语言严格的行军,语言不再有一个指向意义的所指,而是从惯常的组合中解放出来,专注于自己,并做出一些颇具难度的姿势。如这样的一段:“那些人开始过山了。他们手持古老的信念。在1959年的山谷里。注视一片期待已久的云越过他们头顶”,“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时间因讽拟而为感觉所羁留。”等等。“信念”可以“手持”,“时间”可以被“讽拟”,“1959年”可以修饰“山谷”,这完全是与日常语言的组合规则对着干--这正是一般所公认的诗歌语言的特点,但比一般的诗歌语言更进一步,在这种超现实主义式的语言中,语词不再指向现实,也不具有主体赋予的象征或隐喻意向,它们从表意功能中滑脱,成为一些自由的语象,在文本中自在地游走。在这种类似冥想或梦幻的状态中,一个意念的游走就可以让许多不相干的语象连在一起,似乎讲了一个有深意的故事,其实什么也没有。我们看其中的一个小段落:“他们最先发现的是那片划向深谷的。枝叶。他们为它取了两个名字。使它们在落至谷底能够互相意识。随后以其中的一个名字穿越梦境。并且不至迷失。并且传回痛苦的讯息。使另一个入迷。守护这1959年的秘密。”如同“古老的信念”仅仅是一个煞有介事的词汇一样,所谓的“秘密”也仅仅是个空洞的秘密,被“命名”的落叶,可以“互相意识”,甚至可以“穿透梦境”,“传回痛苦的讯息”,都带有强烈的梦幻色彩,显然是在类似于梦幻状态下的某一意念点化的许多语象的的定向组合,如同梦中的许多稀奇古怪但却色彩缤纷的蝴蝶。这样的蝴蝶飞满了孙甘露小说的夜空。他“专注于这一向度上的可能性,并把它推向了极点,正是这一极端的做法--远离具体物事,使抽象观念诗化,斩断语言的所指,让能指做封闭运动,如此等等--”11使他与其他先锋作家区别开来。
其实上面对他的小说片断的分析也可以适用于全篇,虽说《我是少年酒坛子》并非是他的语言实验最极端的小说(后者如《信使之函》、《访问梦境》等等)。它似乎还提供给我们一个煞有介事的“引言”、“场赴”、“人物”、“故事”和“结语”,但是整体看来语词与语象的冥想与游戏使得这一切表面上的煞有介事变成了迷宫中的梦幻,“在现实世界这个遥远得无法看清也没有必要看清的背景之上,是玄思冥想的神秘世界”,同样也是朦胧迷茫的梦幻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来自于通常小说中的“引言”、“场赴”、“人物”、“故事”、“结语”等等仅仅是个反讽,无法用通常分析的方法来分析。在这个小说世界中,“引言”来自于一部其存在与否十分可疑的书籍,“场赴”是超现实主义诗歌梦呓式的段落,“人物”则“毫无办法,诗情洋溢”,——“我的世界,也就是/ 一眼水井,几处栏杆。/一壶浊酒,几句昏话。”故事则是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诗人在一处叫作“鸵鸟钱庄”的酒店里的一场不着边际的谈话。“鸵鸟钱庄”中“草席如水、瓦罐如冰,”“极为阴暗潮湿,如同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掌柜的“神情介于哲人与鳏夫之间”;钱庄里没有下酒的小菜,“据邻桌一对表情暧昧的人声称,谈话,就是这儿下酒的小菜。”于是所谓的故事就是一场不着边际的谈话,是“梦语般入迷的低述”,“引人遐想不已的语调,给人一种讶异不已的愉悦之感”;是“一首十分口语化 的诗作片断。不断切入,走向不明,娓娓道来。”我们还是把这些谈话改写成诗句来看:在梦与梦之间,是一些典礼和一些仪式而仪式和雨点是同时来临的在传说中,这是永恒出现的方式──片断一我们总有无穷无尽的走廊和与之相连的无穷无尽花园岁去年来,这些漫步演绎出空穴来风般的神力而异香薰人的花园则给人一种独寝花间,孤眠水上的氛围行走和死亡,同样妙不可言"
──片断二这是语言的致幻剂。“总之,他是不真实的,而又是令人难忘的。”这样的语言是孙甘露小说的中枢,环绕这两个诗人的语言的则是周围模糊的人群的吵吵嚷嚷的评论。这些语言每一次似乎都要给出我们一点故事的线索,但每一次都在紧要的转折关头把我们丢在语言迷宫的花园,像一个恍惚迷离的梦境。《我是少年酒坛子》中若隐若现的故事也是这样,两个“诗人”的谈话场所由“钱庄”转到迷宫般的“花园”,一个诗人突然追随一只铜币跑得无影无踪,据一个“卖春药的江湖骗子”讲:“他已不再追赶铜币,半道上,他随几个苦行僧追赶一匹发情的骡子去啦”,于是只有“我”独自屹立。如果说这也是故事,那么必须改写对故事的定义,如同小说里说的:“倘若我愿意,我还可以面对另一个奇迹:成为一只空洞的容器--一个杜撰而缺乏张力的故事是它的标志。”总之,《我是少年酒坛子》让我们明显地感受到了孙甘露对幻想与冥想的近乎天然的亲切感。“他使我们又一次止步于我们的理智之前,并且深感怀疑地将我们的心灵和思想拆散开来,分别予以考虑”,“将平凡的探索重新领回到感觉的空旷地带”。在这里,他的冥想与语言实验“设置了一个个迷宫”,“他的想象穿行于迷宫中,一边津津乐道地破迷解迷,一边又以破解活动遮蔽了烛照谜底的光亮,‘用一种貌似明晰和实事求是的风格掩盖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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