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变形记》消灭身份 跨越生死
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我对《知青变形记》这个书名一直不太认可。有一天,却幡然醒悟,觉得它未尝不是透露了一种深藏的人生况味。
人们看到“变形记”三个字,首先想到的必是卡夫卡的名篇《变形记》,想当然认为它将是一个超现实的文本,因为在卡夫卡笔下,主人公一朝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这个荒诞的故事,以极端的方式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被“物”挤压、胁迫,终致异化为非人的真相。而韩东的文本,看似那样波澜不惊,似乎只着迷于对现实的白描。然而事实上,这却是一个更为荒谬的故事。人异化为物,是一种典型的西方想象,他们关注的是人、物之间的紧张关系;而韩东的故事中,人永远难逃的恰是同类的迫害,自上而下的以及同一境遇的。专制主义的恶魔笼罩之下,是一派尊严被彻底践踏、人性被迫泯灭、个体贬若尘埃、形同蝼蚁的荒凉图景——
知青罗晓飞为争取回城,积极表现,主动要求饲养生产队唯一的一头耕牛。不料母牛病倒,在公社人保组的非法审讯之下,本是同根生的知青同伴暗指根源在他——在永留乡村的巨大恐惧之下,他们向强权和谎言低头,把一个性压抑时期的无聊玩笑,残酷地当成事实加给同伴,于是他们从同伴的头颅上苟且迈过,追逐想象中的希望,而同伴从此坠入无底的深渊,往生往死万劫不复。罗晓飞成为强奸生产队母牛的“奸牛犯”,故而“破坏春耕生产”的罪名成立,当立即枪决。正逢此时,村子里两兄弟打架,哥哥失手打死了弟弟,因害怕偿命而致一家两命俱殒,村民们秘密抢下罗晓飞,调包顶替。于是,名义上的知青罗晓飞死了,事实上的罗晓飞却在“范为国”的名下意外获得了新生。
但我们继而悲凉地看到的,并非偷生的庆幸,而是那个顶着农民“为国”名字生存的人,事实上在起死回生的那一刻,已经失去了灵魂:“此时村子上的人声渐渐远去,就像随着那个名字把我的一切都带走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躯壳,轻飘不已,不由得一阵眩晕。继芳慌忙伸过两只手来,被我一把抓住,我抓得很紧很紧,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的,一夜之间,继芳这个范为国的老婆就成了他的老婆,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最终甚至还成了他的遮阳大树、他的家园、他的归属。难逃的宿命之下,他似乎获得了温暖与安全,也淡漠了生死、身份的纠缠与焦虑,他再也不会问“我是谁?”他来到“知青罗晓飞之墓”,对着坟包三鞠躬,说:“听好了,罗晓飞,你已经死了八年了,也应该安息了,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你这号人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或长或短,都是一样的,都得死,死了以后就再也不分彼此了。”
——当一个人的身份可以在阴阳两界任人处置,当希望等同于绝望,于是村妇便是女友,乡村便是城市,今天便是明天,生便是死,他人便是自己。于是丧失便是得到。甚至无所谓得与失,也无所谓身份,无所谓真假。同一副躯体扮演了两个角色,同一生中,经历了前世和今生。
一个最荒谬也最真实最震撼的故事,所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必将从中认出自己的影子。韩东再次出色显示了运用语言的能力,并较之前四部长篇,在结构上更得心应手,干净的文字,节制的叙述,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回首了曾经经历的疯狂。一个知青跨越生死的非凡故事,饱含了民族的伤痛和人生的苍凉。
《知青变形记》 韩东著 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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