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自然一样思考：构建生态文学的主体性
二十五年前，在海南三亚南山举办“生态与文学”研讨会，韩少功、张炜、李陀、迟子建、格非、苏童、乌热尔图、蒋韵、戴锦华、南帆、耿占春、李少君等在场，之后发言整理为《南山纪要：我们为什么要谈环境——生态？》，引发广泛的关注，成为21世纪初期中国文学界关于“生态文学”的重要历史文本。
不久前，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与《草原》杂志共同举办了“像自然一样思考：散文与自然生态写作的可能性”座谈会，题目来源于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中的《像山那样思考》。利奥波德在这篇文章中记录了自己亲手猎杀一只母狼时的感受。他看到了狼将死时的眼神，他在狼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对他来说是新的东西，是某种只有它和这座山才了解的东西。之前他以为，狼越少，鹿就会越多。但实际上，狼没了，没有天敌的鹿会大量繁殖，吃光了灌木和树苗，山林枯竭光秃，鹿也因为数量过于庞大，造成食物的短缺而相继饿死。利奥波德由此感悟，人类要像山一样思考，学会土地之道和生命之道，把自然视为一个有机体，从保持生态平衡的角度，小心翼翼地进入整个生物的循环系统，跟随自然的脉搏一起跳动，而不是出于人类自身的私利去制定自然界的规则。他说：“野地里蕴含着这个世界的救赎。”人类从自然界的各种生物身上学到了很多技能，比如从鸟的飞翔学会了研制飞机，从苹果的坠落感悟到了万有引力，但是人类似乎很少从自然和生物的角度观看、认识和思考这个世界。自然农法研究和实践者福冈正信先生在《一根稻草的革命》一书中也表达过这个理念：“像自然一样思考，先成为自然中的人，再成为农夫。”
最近我看到一本书，叫《生态语言学与生态文学、文化理论研究》（赵奎英著），作者从《新华字典》对动物词条的解释中提出了人类对动物认知的不公平，人们大多是从用途和吃的角度来解释动物，认为这是明显的人类中心主义，而语言词汇对于人类的世界观、生态观，对于人类世界的自然和文化的塑造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如果我们读过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就会发现它对动物字义的解释，几乎找不到一条联系到动物用途的，所有的诠释都只是从动物的形象或性状出发。这也说明了人对动物的观念的变化，它从孩子开始就影响了对动物的认知，并影响到他们对自然的态度和行为。这种观念在西方的传统中也是根深蒂固的。康德也说过：“大自然中的无理性者，它们不依靠人的意志而独立存在，所以它们至多具有作为工具或手段的价值。”即使在迟子建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一些关于动物的描写，也不免有对动物的功利与实用性的记述，这也足以说明对自然的主宰性观念和思考方式已经深入人类的潜意识。
阿来有句话很有意思：“当我们真正走向生活的时候，我们的知识对这些生活形成了一些固定的规定性的感知路径，我们必须把它丢在脑后，我们要像一个一天都没有受过教育的人那样去介入这些事件，充分作为一个比较原生的状态来感受这个世界，感受与这个世界的真切的关系，而不是用已有的知识和有色眼镜。”这便是“像自然一样思考”，让我们暂时忘记固有的阻碍我们思考和认识自然的一些经验，调整我们惯常的思维方式，放低身段，重新思考人类的位置，让自己与所有的生命存在连为一体。
由此，在2025年始，我们在“自然写作”的栏目下，开设了一个子栏目“生态文学研究”，以期深入探讨自然生态写作与中国生态观念、自然伦理的关系，在西方生态理论系统的背景下，建构和书写中国特色的自然生态文学的理论和实践；在自然生态写作中，作家思维方式的转变，如何从生态的立场，反映自然意志，反观人类自身，建立自然与生态文学的主体性，由此引发更多的作家、评论家和读者关注自然生态写作；散文作为自然生态写作最直接的一种叙事形式，如何融合乃至跨界到其他文学样式，探索更具审美价值、认识价值以及表现力的叙述文体。
本期推出龙其林的《当代生态文学饮食现象书写与文化反思》以及项静的《自然生态文学：未来路径与写作可能》，希望引起文学界的关注和讨论，也希望更多的作家、评论家乃至读者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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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其林：中国当代生态文学饮食现象书写与文化反思
项静：自然生态文学——未来路径与写作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