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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习惯于爱”——评薄暮诗集《我热爱的人间》

发布时间:2024-12-22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人间”,似乎天然是人类宏大叙事预留的位置和聚合的形式,沉积了无数个体精神场域的火山灰,而诗中的人间是将这些火山灰背后的日常生活从末梢处唤醒与照亮的存在。薄暮的诗集《我热爱的人间》以其不作伪的在世经验承接了“人间”这样的宏大主题,持有特殊的取景框来聚焦人间的真假实幻,在内部镶嵌细致且真诚的日常经验,又引渡历史记忆与想象,让此刻和前生的双重情动在时空中错位和共置,建构出他所热爱的人间。

第一辑《铁器》,着重于摄录身边共时性的发生,普通事物和他的诗性感知洞悉遇合,搭建了词与物之间纤细又坚实的连接点。乡间记忆贯通他的写作呼吸,因此那些稀松平常的农作物、花草、家禽意象接引了显豁的生命澄思。如《干净的水声》直接将日常经验转换为精神经验,诗人和铁器、鸡黍的互鉴是他在现代性的挤压中重新回归大地的坦荡选择,这种内在的及物性形成了提取于灵魂的抗体,让他的诗免于染上虚浮炫技的时疫。展露了更高辨识度的《摆渡》一辑,则进一步吸纳了多时空的共时性汇聚,以情思为调动,将现代汉诗与古典诗歌、现代小说深度连接,发掘出更充沛的审美能量。当代诗歌中,引入古典文学中先贤、典故和文化的诗并不鲜见,但往往因为文化和时空的疏离感和排异性使人难以从嫁接体中寻找到切实的生命血印。艺术的轻浮势必带来情感的漂浮,古典资源并不是淬炼当代诗歌的免检性高级材料,反而更有可能造成悬置感。

薄暮的诗歌将个人的生命基因融入历史记忆,时空回环转移,叙述从敞开到回转,向纵深处绵延寻根的同时,始终握着活着爱着的此在。这让薄暮本人也借由诗歌增生为一个多元生命体,置身现代而不抹去现代的痕迹,遁入迢遥又始终不忘生命本质的亘古同一性。不同的时代分身在诗歌中构建平衡又打破阈限,在扩容后构建成一种无边界的平衡,于是时间的底座被抬高,空间的疆域扩充至现实未抵达的远方与想象。如《增广贤文》《水浒别传》等,书中事与书外人的生命轨迹彼此交织;《范滂传》《岳阳楼记》《致巢谷》等从历史中寻觅到精神共同体。除了穿行于历史,薄暮还有数篇穿越至鲁迅小说世界的诗篇,时间的刻度、空间的实幻都是模糊且可以穿弋自如,他的生命影像、记忆错动和想象空间在诗行间生长。

诗人与其笔下的生命血型配对完成且不排异,也是诗歌的现实性和寓言性相榫合的成果。文人心头之血将当代人和古代人的眼泪凑泊一处而相互化融,如同从槐下蚁穴里挖掘出了可以配对的精神骨髓,以往昔之“我”解读今日之“我”,解救或预读来日之“我”,《岳阳楼记》《致巢谷》等篇尤其昭示着薄暮与范仲淹、巢谷等人相似的精神召唤结构,且同时具备了当代诗人的认知装置与其专属的精神事件。

历史想象的冲动在喧嚣致幻的年代里尚未去势,可见薄暮依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精神能量,返回到诗歌源头,是在破解灵魂的命运共同体密码后获取能洞穿任何一代人心的精神膂力,因此在他与不同维度的世界静观与反观时,诗歌有充裕的光能内照他独有的生命谱系。他精神摆渡所至的异世空间,意味着一个诗人的求真意志和精神信仰不仅来源于现世可见之物、所处之乡和已证之事,还来源于对可能、未知、不可见的想象。那是一种词源性质的精神梦巢。薄暮对人间的爱与信有一种重塑和再植,从热爱到怨愤,从向外索取许可证到返归自作精神史,经历过灵魂的还丹术,从异世知己处采撷药引,即使肉身并未谋面,也一样从虚空处攫获了生命的根性力量。整本诗集中,“不敢”与“羞愧”的语词频繁出现,看似怯弱,但噬心之后仍然眷恋尘世,集体断魂之世依旧不肯出逃,岂非英勇。

薄暮的诗遣经验和想象、个人与时代、历史与记忆相互寻访和究诘,对人生迷思、亲缘挚爱、生存乖谬都作了勘问,他提供给读者的阅读视野是洁净的,惯常会落俗的乡野生活和今古对话都被擦去了毛刺与尘垢,赤忱地展露出他的生存“曾在”与“此在”,这些凝聚着主体性的时刻勾连着他的精神渊薮,及物性以富于张力的玄思完成拓殖,主体性则以敞开的抒情秩序重建了个体和世界的本真关系。他写此刻之诗,也写前生之诗,写日常可见之物之诗,亦作怀想不可见之物之诗,但无论是远古凝亘、虚构文本还是现实场景,都不出朴素人情的点阵之中。

仰望与垂首的双向度也让薄暮的诗更加接近陈超吁求的“多褶皱的文本”,无数人翻阅相似的历史,经历相似的现实,诗歌的意义在于以修辞关系改写人间,一个远景相同而近景唯一的人间。他凝视着人间尚可眷恋之物、尚难背弃之道,凝视让他略滞缓于时代,这种轻微的斥力让薄暮的“情动”流调于动态世网,不断对不同空间的“人间”察微、遥想、摹形、重建、凝神,对人间的热望是晦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尼采那句“我们热爱生命不是因为我们习惯于生命,而是因为我们习惯于爱”,或可作为薄暮诗歌的一种注解。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生)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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