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市口1938》:谍战之趣味,历史之温度
简单地说,邱振刚的长篇小说《珠市口1938》讲述了一个1938抗战年代的谍战故事:一项艰难的地下任务,一张真伪难辨的新闻照片,一次波澜起伏的秘密行动,几派有团结有斗争的力量……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容易发现小说在谍战主线上的外延:知识青年的成长、城市人文地理的还原、家国情怀与信仰等主题同时充盈在小说内外,使之成为一部兼具叙事趣味和历史厚度的佳作。
小说的叙事趣味体现在其清晰的线索和曲折的情节上。第一条线索是中共地下党员、燕京大学青年学生穆立民从其革命导师高志铭那里接到的任务——查明日军疟疾药品的存放位置以便夺取来供给八路军。任务执行过程中,一名美国记者登报的照片似乎成了破局之钥。这个似曾相识的、带有侦探解谜性质的桥段便足够引人入胜,可随着情节的深入,读者自信的把握被一再颠覆。第二条线索则围绕着穆立民的发小、珠市口奎明戏院的少东家阮化吉展开。花开两朵的线索在叙事中不断相互触碰,穆立民对阮化吉制片厂的一次参观成为了最后的破局法——日伪政府“赠”给阮化吉拍摄电影的大仓库竟然就是药品藏匿的所在:两条线索在此归拢闭合。
由此可以看出,小说也维系了谍战题材的基本叙事秘密——危机、反转、解决,亦即通俗文学的“趣味”特征:我们首先会激动于报纸上的照片轻松地被发现,又会讶异于美国记者的失踪和隐匿胶卷的出现,最后在充分相信的基础上发现绑架案竟然也是一场伪造。这是一个层层深入、让作品变得“好读”的过程。而从细节上看,小说中许多问题解决的方式富含智力性。这种叙事趣味性或许使得小说能成为用于风靡当下的“剧本杀”改编的绝佳文本。
应该说,在今天写作谍战题材的长篇小说并不是一项“讨巧”的工作。这种压力不仅在于题材同质化带来的审美疲劳,更源自谍战风靡背后的意识形态问题:抗日谍战影视剧常常沦为不讲史实、背离科学的“神剧”;而谍战主题小说往往在“重写”的“新历史”潮流下不断追逐趣味和智力,而逃避对历史和真实的考察。这样来看,邱振刚的这部小说是一次对同题材文艺困境的直面与回应——这一回应集中体现为对历史的一种有温度的尊重。
《珠市口1938》题目的“地点+时间”结构正是对此最好的确证,作者无意为了逃避历史而制造一块隔绝的“飞地”(enclave),相反地,历史、地理、时代正是一切叙事的基础和渊源。对历史的尊重首先体现在对史实和地理的尊重:小说用多种策略恢复了对北平这一人文气息厚重城市的感觉。王府井、西直门、四牌楼等城市地标的出现,并非空白的指称,而是翔实地理空间中的具体坐标——这一空间的游览路线图通过小说中的两辆车来实现:一是地下党员文四方乔装来与穆立民接头的人力车,一是富家公子阮化吉的小汽车,车辆的穿梭不仅推进着情节的演进,还形塑着小说的空间背景。更不必说对珠市口一带老北京人的起居饮食、人文风俗的传神描绘,乃至阮家的“奎明戏院”也有现实中的原型“开明戏院”。此外,作者还表现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地理绘图兴趣,这主要体现在小说后半部分紧张的任务执行过程中。
总的来说,《珠市口1938》延续了谍战文学的叙事结构,更带着新时代的历史与文化自信去整理在缭绕的叙述中被拆解得面目全非的历史,让我们看到了“返回历史现场”作为一种文学创造方式的有效性——“真正的解释使注意力回到历史本身”(杰姆逊语)。在这个意义上,小说正是通过谍战的题材形式来收获可读性,而使其显得既新颖又厚重的,却是对历史的关怀与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