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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辉《万川归》:心河归处寻生命

发布时间:2024-12-22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朱辉的长篇小说《万川归》巧妙运用多线叙事手法,深情而细腻地描绘了上世纪80年代大学生的人生轨迹,追踪主人公的个人命运在时代风云变幻中的波折起伏。同时,小说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中国社会变革对个体生命产生的深远影响,展现出作者对人性的深刻洞察。整部小说如同一曲震撼心灵的交响乐,深入挖掘生命的内在逻辑与情感的真实深度,让读者感受到“心河归处寻生命”的诗意追求。

朱辉从不将娴熟的技巧和固有的观念置于故事的核心,反而更注重内在的心理逻辑和情感的真实性。他的每部作品,都以其独特的方式继承、回应并深化其创作中所积累的文学经验与深刻洞见。要深入理解《万川归》这部作品的内涵,我们需要首先把握朱辉的小说创作理念。在朱辉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我的表情》的自序中,作者曾直言不讳:“这种断裂、关联、错位,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迷惘、困顿和痛苦,却给作家带来了展示的机会。”显然,那些值得被“展示”的“心灵内在结构”成为朱辉小说叙事的核心焦点。《郎情妾意》中苏丽曲折幽深的寻找之旅,《白驹》中炳龙荒诞诡谲的半生悲欢,《天知道》中祈天癫狂至极的毁灭警告,这些作品无不直抵人物模糊不清而又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这种“心灵勘探”的构思方式在《万川归》中得到了深刻体现。小说开篇,主人公万风和就“被自己的记忆抛在公路边”,那些所谓“正确”的内心抉择——“考取大学”“迎娶导师女儿”“下海经商”等——都掺杂着混沌、失效与虚无。为了凸显这种“心的迷途”,朱辉巧妙地设计了“心脏移植”这一核心桥段,从而引出《万川归》这部作品的宏大叙事。

《万川归》深受《庄子·秋水》中河伯与北海若对话的启发,其中“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的哲理被巧妙地融入小说中。“万”“川”“归”三字分别取自三位主人公的名字——万风和、丁恩川和归霞,他们的命运始末互通、源流交汇,形成了一种“万物齐一”的哲学隐喻。在作品中,个体经验与集体记忆相互交织,日常生活与时代更迭层层叠合,为读者勾勒出一段波澜壮阔的知识分子心灵史。万风和这一形象充满了“野心”,从小镇青年到大学教师再到投资大亨,他在历经国家改革、身体疾病和婚姻危机之后,深刻反思自我价值、生命意义及其与他人的关系,实现从动荡到沉淀的心境升华。同样是面对巨大的时代变革,丁恩川坚守“初心”,他在新的商业模式改革中关注产品的长效价值,在国际交流活动中注重跨文化的理解与接纳,从而获得心灵的固守和拓展之间的完美平衡。相较而言,归霞就显得有点“空心”了。她尽管生活优渥却深陷空虚和迷茫,甚至对自己的健康也疏于管理,直到遇到老朋友才重燃生活的激情,完成从沉寂到复苏的心灵转轨。小说后半部分对于知识分子内心深处的微妙转变表现得十分自然而妥帖,这些人物在寻找、抗争、思辨中走向超越,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开端。

除了角色的心理逻辑之外,《万川归》还真实展现了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朱辉曾表示:“人与人的关系,若远若近,若还若往,是动态的,是小说文本里诡魅的舞步。”因此,他在作品中构建了丰富多样的关系模式:《惘然记》中男人和女人的婚外情、《七层宝塔》中涉及伦理变迁的城乡关系、《加里曼丹》中各怀鬼胎的房东和租客以及《暗红与桔白》中无血缘的兄弟关系等,这些关系模式生动地描摹出人类社会那些有趣而又充满张力的碰撞和对峙。此外,朱辉还引用福楼拜的名言以进一步阐释其小说中的情感关系:“我们通过裂隙发现深渊。”在这里,“裂隙”即指距离,也是两个个体间关系的象征,这可视为《万川归》的结构基础之一。为此,作者特意安排了“器官捐献”这一情节,让主人公之间产生深刻的“物质性关联”,并由此建立起牢固的情感纽带。其中,万风和与杜衡的婚姻因儿子万杜松的亲子鉴定而分崩瓦解,他与璟然的爱情也在心脏移植手术后无疾而终,这成为小说的主线情感。而对于作为知识分子的丁恩川和归霞来说,前者是追求事业的理想主义型,后者是追求安稳的现实主义型,他们的爱情注定不会有结果,这为故事增添了更多的层次和张力。

尽管心灵困顿和情感纠葛是许多现实主义作品的常见元素,但《万川归》却并未陷入这一传统叙事模式的窠臼。其中“河流”的构思对于提升小说的创新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众多文学作品中,“河流”代表生活的无常和变幻,如德国作家赫尔曼·卡萨克创作的《大河背后的城市》以水引出“生命循环”,英国作家娜奥米·伍德创作的《捉迷藏》写到了水的“不可控性”,鲁敏的长篇作品《金色河流》探寻了水的物质性和文化性。《万川归》中的“河流”同样被赋予了丰富的隐喻色彩。故事中的主人公分别来自黄河流域、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他们的命运就像一条条河流,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壮观的万川归海之势。小说开篇便描绘了大运河这一连接黄河与长江的重要水道,将其比作一根血管,暗示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联系和命运纠葛。李弘毅每天在长江边游走,生前救下了像马艳那样的轻生者,死后又将心脏、肾脏和眼角膜分别捐给了万风和、归霞和老孔,冥冥之中的“救赎”如涓涓细流浸润了破损的身体。《万川归》通过“河流”这一隐喻载体,承载着情感的汇聚与流散,也暗示着命运的流转与未知,从而为作品增添了深刻的哲学思考和人文关怀。

学者黄发有将朱辉誉为“内心的勘探者”,这一评价恰如其分地概括了朱辉在《万川归》中所展现出的对小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以及对更多形而上人生议题的探讨。《万川归》将最后一个场景设定为“归霞的葬礼”,葬礼作为剥离外在附加物、抵达绝对虚无域的开端,为整部小说蒙上了一层“向死而生”的存在主义色彩。在这一场景中,李弘毅的肾脏化为尘土,而心脏却跟着万风和搏动。死亡成为生命的新起点,生死之事周而复始未可知,情感世界代代相连无穷已。“西边红霞满天”,也许这正是《万川归》想要留给读者的美好畅想——在生命的终点,我们将迎来新的希望和可能。

(艾志杰系苏州科技大学文学院讲师、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后,王晖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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