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快朵颐》:在味觉记忆中还乡
“我在《小快朵颐》中遍尝漂泊的滋味,也在味觉记忆中还乡。”
潘城的《小快朵颐》一书,主体为一百零四篇文章,多为千字以内的短文。除了《蒸馄饨》一文里选用吴藕汀先生所绘的《海宁风物》,其余三十八幅插图,均为王辉先生特意为此绘制。
潘城的成长经历,由江南而九州而海外,他的故乡也由此不断扩大外延,乃至内涵。故乡不仅是空间的存在、地理的界定,也是时间的累积、心理的依归。一定意义上,故乡与童年可以互为指称。甚至不只童年,故乡是时光的别名。一个人离开故乡,便从此走在了回家的途中。而饮食就是他的乡愁所系,文字就是他的还乡所依。
“在吃喝的美味中最好的是人情味。”潘城的这句话,可谓“小快朵颐”系列的文眼,也是解读其单行本的密钥。
在他的味觉记忆中,外婆是源头与核心:“我并不嗜甜,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外公赴桂林疗养带回来的糖桂花,让学龄前的我着了迷,每天跑外婆家(跟我老家在一条街上)。我一到,外婆即知来意,菜橱打开,捞一筷子糖桂花放我嘴里。原本作为辅料的糖桂花,仅苟延几周,随即告罄。这成了我儿时关于甜蜜最浓稠的记忆,糖桂花的甜味成为我亲情最初的构成媒介。”
在《糖桂花》一文里,他紧接着写道:“前些年我出差到桂林,机场买回桂花糖送到外婆家,也不知是糖变了,还是桂花变了,甜而无味。”也许,只是人变了。
小品文体的《小快朵颐》显现着作者的性情与识见。比如在《天下第一粽》一文里,潘城那新人耳目的推断:“粽子为什么有角?端午为什么要吃粽子?大致有这么个逻辑,模仿牛羊等牺牲的头用以祭祀,因而有角,且要放肉。但粽子从功能上说,其实是古人出行、劳作时最简单美味的‘便当’。”
又如在《桐乡煲》一文结尾,他写道:“大概2000年前后出现的食物都重油、重味精,易复制,有利于饮食的商业化与口味的全球化,文艺作品及人与事皆如此。”这种宕开一笔的写法,一下就把文意拓展到更为广阔的境地,同时也考验读者的水平,见山见水,自在一念。
诚如文中阿育王寺界源方丈所言:“进了你碗里的东西都是你的福气,各人的福气需得各人去珍惜,吃饭要惜福。”阅读亦如是。我借由潘城的《江南食谚》七题,由长江之南神游至黄河之北,回味故乡食谚,也在味觉记忆中还乡。
“你把某某的剩饭吃了!”别人吃剩下的饭,自然不是什么好饭,在这里,剩饭指坏习惯。以前的家庭,兄弟姐妹很多,学习上各有长短,大人们难免相互比较,夸优斥劣。此言一出,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你把卖盐的都打死了?”在故乡,谁要是炒菜过咸,准会招来这样的揶揄。更直白的说法是:“你们这儿的盐是不是不要钱?”不过,这话只能对饭店的服务员说,若是母亲的作为,咱还是忍了吧。“杀鸡杀屁股,一人一杀法。”这是话糙理不糙的实例,所表达的,无非求其和而不同的宽容,可读出乡人在纷争之下的善意。
阅读是一种再创作。每个人阅历各异,面对同一本书,恰似面对同一面镜子,读到最后,看到的都是自己的体验与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