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事的冒险中彼此“看见”——评万户《山盯》
万户的《山盯》是一部洞察女性处境的作品。故事发生在边疆，但它依然算是以都市男女情感为内核的小说。竞争激烈的职场上受到排挤，继而自我放任的白领女性Jade，孤身一人来到新疆，与陌生的“旅游搭子”梁昊之间发生了一段开放式关系，但她隐藏的秘密计划是希望借此怀孕，从而对之前职场上面临离职的遭际进行对抗。随后的旅行中，Jade被平台派遣的男向导司机觊觎，向导趁着一个醉酒的夜晚，强迫Jade发生了关系，让人没想到的意外在第二天发生，擅长无限制格斗的Jade用一个没有明确的答案实施了对强迫者的报复。
小说让人心悬的情节之下，写得更动人的，是作者透过梁昊的眼睛，窥探到的Jade的心灵状态。当假冒的情侣之间相互的试探愈加深入，当女性的秘密一步步摊开，Jade看似放荡的外表下那颗脆弱、孤愤和歇斯底里的心便展露出来。“没有人需要父亲”，“生孩子，是我能做主的。我的身体，我能做主的”， Jade没有禁忌的言语，让梁昊看见了她，也是年轻的男性看见了女性。就像Jade说的，自己有文身，身体里藏有一个“不”字，而只有梁昊看到了它。万户的讲述充满神秘和魅力，于是，这个关于“看见”的故事和隐藏其中的哲学，成为韩炳哲阐释过的，是一种“美妙”的冒险。Jade和梁昊从登上火车相遇起，就是踏上了冒险之旅。万户是个沉稳的叙述者，在小说内外扮演着提问者的角色。《山盯》中“使徒般沉默巍峨的山，盯着我们看”，看见了什么，难道不是有着更为庞大的隐喻吗？
对社会与两性问题，万户比一般的年轻作者“看见”得更多。他与我曾经谈到，他们这一代对待感情和生育是特别迷惘和虚无的，但他在小说中想让彼此“看见”。“看见”，在两种性别之间总是一切向好的开始。过去，大到社会结构，小到每一个原子式的家庭，两性之间各自的承担、牺牲、痛苦、挣扎，总是不被看见，或者在强势的文化积习之下不允许被看见。这些年，性别话语开始在我们的文化中传布，“看见”对方，进而理解对方，从情侣、家庭到社会发展模式，都去想象一种更合理、和谐的性别互助，是社会的大趋势。而文学，也承担着最开始的“看见”这一步。
答应过要去万户与他人合伙经营的Digger Space，那是在长沙后湖的一个以唱片店为主体的泛文化空间。他和年轻的朋友们在那里听音乐、看电影、玩摄影、办诗会。那是他喜欢的氛围：松弛、独立、边缘、包容、自由、求新求变……他向我发出邀请时说：“你能在那儿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感受年轻人如何一边荒废时间，一边尽可能地让这个世界变得可爱和美好一些些。”也许，明晚，我就悄悄去往这个让彼此“看见”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