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温暖》:从讷谟尔河启程的诗意寻找
罗振亚在扬子江诗学奖的获奖感言中说:“写诗、读诗、品诗、评诗早已成了我生存的基本方式和安身立命之本。”他的散文文集《习惯温暖》是花山文艺出版社“诗人散文丛书”之一种,是一部诗人散文,也是一部学者散文。二十岁开始写诗,二十二岁开始从事诗歌研究,罗振亚的四十载写作晨昏无不与诗为伴,他的散文将这一生存方式真切而具体地呈现在了所有读者的面前。
“和亲人说会儿话”“拔节与开花的声音”“在黑土地上打滚儿”“拾贝的日子”,四个小辑在内容与形式各有面向,却共同偎近作者从年少到花甲的时光,有他从家乡讷河到哈尔滨再到武汉的求学历程,也有他从黑河师专到哈师大再到南开大学的执教生涯。那些他人给予自己和自己给予他人的暖意浸透了文字,也让我们能够更加直观地理解书名的真义。
罗振亚应该算是一位“非典型”诗人,他正式的诗歌之路起于大学毕业之后荒凉的边陲小城黑河。诗歌指引他选定了自己作为学者的研究方向,一面确定、坚定、笃定地前行,一面促使他在间隔二十几年后再度提笔写诗,并重新认定了自己的诗人身份。
散文和诗歌都是对生活和心境的实录,如果说诗歌是一种浓缩和凝练的记录方式,且具有解读的不确定性,那么散文就是诗歌的补白,是不那么跌宕和跳跃的行文,也是更加顺滑流畅、步步为营的人生叙事。
罗振亚的家乡是位于黑土地北端的小城讷河,也就是他笔下的讷谟尔河流经的地方。生于高寒之地的人对温暖有着格外强烈的渴望与极其超拔的感受力,敏锐的诗人不会错过每一丝温暖的关爱,善良的诗人也不会放过每一次有意义的传递。
“习惯温暖”是这部散文集的主题和明线。温暖来自世间的人、事、物,但只有同样具有温暖之心的人才感受得到它的存在。也许是因为人到中年,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悲欢离合,我总觉得能牵动读者心弦甚至勾出读者眼泪的文字都是好文字,因为作者首先倾注了真情与深情。在罗振亚那些记人的篇章里,父亲、母亲、岳父,兄弟、乡人,师长、同窗、学生的形象,无不让人动容,而在言及师恩时他更是直接说:“老师,老师是什么?是耐心,是公正,是解惑,是深邃,是无私,是宽容。”(《我的老师》)朴实无华的文字可以说是感念师恩的肺腑之言,也可以说是同为师者的自觉约束和自我警示。
因为是诗人的散文,“诗”无时无刻不被包孕其中,除了第一辑中时常与散文并行、在散文中被抄录的诗章,罗振亚的许多文字在本质和形式上也都是诗:“两岸的人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睡一醒之间,无数个朝代过去了”(《站在讷谟尔河畔》);“雨却迟迟地没有来。第二天雨仍然没有来。第三天雨还是没有来。膝盖们却在记忆里跪了五十年”。(《祈雨》)……
罗振亚的散文必然离不开他作为一个诗歌评论家和诗学理论家的思考与表达,他毫不隐讳地写《我看新诗教育》《非诗伪诗垃圾诗,别再折腾了》,也正面探讨《研究者要不要写作》。罗振亚倡导吸收传统诗歌含蓄蕴藉的审美趣味,打通小我与大我、一己情绪和公共体验,诗人的情感要与时代连通,反对无中生有地“硬写”,反对纯粹的语言、技术的形式路线。
《习惯温暖》质朴真诚的行文让我们能够看到一个诗人、一个学者、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以及他的所思所想,能够看到早年的黑土地如何以厚重的乡情养育了它的子孙,能够看到菁菁校园里的师生情、同窗情如何滋养了一代代学人的成长,能够看到亲情与爱情如何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与最温暖的港湾。
罗振亚说:“时间的页码一旦翻过去,就是历史。”(《租房子》)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一部分,而这些带着独特温度的文字为我们徐徐展开的既是时代史也是个人史,同时还是一部让作者无比珍视的暖意融融的家族史。时光深处的温暖源头是父亲罗长恩、母亲马荣芝,讷谟尔河则是罗振亚诗意人生最深邃的心灵背景与最坚实、最绵长的叙事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