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牙湖》看王玉珏文本虚构的旖旎
王玉珏的中篇小说《燕牙湖》,极大地拓宽了我对这位作者小说虚构本领的认知,以及他游刃有余的言说张力。作品从一个“枪手”的视角徐徐展开,讲述的却是一个已故官员的遗孀,意图从“冰冷的湖水中上岸”的故事,妙处在于作者很精巧地通过对文本把控的节制和惟妙惟肖的描摹,将已故官员一生的勤勉高光和内心曾经有过的那么一丝丝荡漾和犹豫刻画得摇曳多姿、婆娑迷离,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欣喜。
王玉珏的小说真正引起我关注的,是他发表在《收获》上的中篇《瞳距》。此前,我几乎都不太知道他擅长的是小说,而这次读他的《燕牙湖》则是我第二次对他小说文本的欣赏。读完他的《瞳距》和《燕牙湖》,我第一时间在新浪微博的“刊评”栏目上表达了我对小说的厚爱,因为我能够从他的这种艺术踅摸中,感受到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种文学表达风格和写作路数。我也曾经非常固执地认为,文学作品,特别是人们关注度极高的小说,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吸引人们的阅读,并且能读者在阅读后有所感悟,有所启迪。所以,我对王玉珏小说文本在逻辑关联和语言叙述上给读者带来的愉悦美感很是看好。我甚至还坚定地觉得,一部作品必须同时做到:故事婉转动人、情节张弛有致、叙事语言流畅自如,才能算达到文学艺术表达的审美境界。王玉珏的文本特点与我的艺术欣赏主张,可谓殊途同归,这是我特感欣慰的地方。
燕本无牙,所以《燕牙湖》喻指的其实是一个乌有之湖,虚构之虚构。但此湖现实中却是有原型的,便是位于山东省济宁市微山县的微山湖。
通过这段话,我在作者的创作谈里找寻到他的《燕牙湖》所要表述的宏阔意境。某市的尹市长退休不久就因病离世,原市长夫人想高价请人写一本关于市长的回忆录,据说这也是原市长本人未完成的遗愿。当地的文联主席便委托一位靠文字吃饭的作者担纲“枪手”,条件谈定,高高在上的市长夫人一出手就预付了20万的定金。“枪手”的资料查阅和写作循序渐进,写好一个章节便拿去审阅。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突然有一天“枪手”在查阅20世纪六十年代的史料中,发现了当年地方报纸报道的文字和市长夫人自己的讲述出入很大,有些细节几乎是南辕北辙。这个波澜不惊的故事便拉开了矛盾冲突的帷幕。
从表面看,这只是对一个当年生活细节的追记。说的是某一年除夕,还在某机关办公室任职的“尹市长”没有回家过年,报纸上报道的是他要和当地群众一起过一个春节;而“原市长夫人”给“抢手”讲的则是她和丈夫一起在燕牙湖畔温馨浪漫的“除夕之夜”。“枪手”的较真和原市长夫人的执拗,撕开了隐藏在岁月深处的一段隐情。一边是两口子在漫天大雪的湖边,围炉而坐;一边是这个男人冒着纷飞的大雪,深夜赴一场零点钟声的约会……小说最坚硬的那一部分异峰突起。尽管当年曾经的暧昧与主人公的高光为政毫发无损,但毕竟是横亘在他们夫妻间的一道坎。岁月静好中有机锋,艺术踅摸处多韵味,所谓雁过留声,月下有情,湖光潋滟的无边无际,都为这部作品留下了充足的悬念和解读空间。
王玉珏从夫妻关系中畸形的病瘤处着笔,细腻而生动地刻画出主人公对遮盖在人性深处中某些暗角情感涌动。事涉主人公的隐私,但“回忆录”却必须要写好。矛盾的纠结和故事的走向已经不再重要,“枪手”能不能如期交稿也不再重要,读者更多关注的是,这对“夫妻”在岁月长河中相互的隐忍和曾经的恨意,而当这一切元素都和盘托出后,他们夫妻之间还能不能与先前一样“举案齐眉”般的和睦如初。作者努力想让作品中的每个人都能找到情感流连的亮光和出口,让他们的内心都有“上岸”的机会,但作者一旦创作出这个作品,其中角色人物那独立的暗夜和独立的痛苦,都不可能再被作家所左右,他们的情感涟漪会在读者的解读中变得更加多元,这既是小说家的无奈,当然也是文学作品对心灵最为旖旎表达。
我觉得这才是《燕牙湖》带给我们珍贵的艺术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