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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至今的花束在运动——评臧棣组诗《玫瑰诗学》

发布时间:2024-09-14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臧棣新组诗《玫瑰诗学》延续了臧棣在《沸腾协会》等诗集中“协会诗”“入门诗”“简史诗”的构建意愿,但又呈现出令人兴奋的诗学想象力:比起“协会”等构思方式,玫瑰自带香气的流入到诗人宁静时刻中,任何主题如何与玫瑰发生拥抱?这是一件让人手心发汗的事情。读过《玫瑰诗学》一组,这种发汗不仅止于对诗歌宇宙想象的一应一答,更是对臧棣十年一日探索的一种致敬,用臧棣自己的话来说,这是防止诗歌写作“太顺手”的举措,阅读与组诗的写作比起来是一件简单太多的事情,一场持续十余年的写作灵感到现在,已经从一声偶然的咳嗽走向一种特殊的发音方式,我们可以用臧棣来概括这种诗学思维的方式,但臧棣也许不会同意。

《玫瑰诗学》中“玫瑰诗”命名方法,让我们想起翁贝托·埃科的小说《玫瑰的名字》,博学的意大利作家把一综谜面重重的谋杀案包裹进了如此温柔而神秘的书名中,他在序言中写道:“宇宙之美不仅仅来自大千世界千差万别中的同一性,也来自它同一性中的千差万别。”[1]这与《玫瑰诗学》中琳琅神秘的“玫瑰诗”跨时代地舞蹈。

组诗中,“玫瑰”无疑是最为迷人的存在,就像前面讲到,或许我们可以想象臧棣在构思“协会”“简史”等系列诗歌时的快乐——思维一些被遮蔽的事物。我们甚至可以沿着臧棣的思路进行许多知识考古学般的创作。《玫瑰诗学》虽然命名方式与臧棣先前的创作一致,但却在构思方式和结合难度上有本质的不同。在诗歌的世界中,“玫瑰”具有独特的视觉、文化和情绪意义,“某某协会”“某某简史”在于将前者集中,而玫瑰的处理难度在于如何凸显意欲构建之物,以及如何让玫瑰自然的与其产生某种关联。阅读《玫瑰组诗》之后再来细读每个标题,我们也许会超越“偏正结构”的解码模式。尤其是在前几首“具名”的玫瑰诗当中,臧棣选择了世界文化史的明星,《马拉美玫瑰》《狄更斯玫瑰》《海涅玫瑰》《契诃夫玫瑰》……这些诗歌中的人物与玫瑰与其说是“某某的玫瑰”,更可以看做“某某是玫瑰”“某某像玫瑰”,以及我认为更精确的“某某般玫瑰”。臧棣无意描写玫瑰与主体之间的现实关系,而是将两者紧密缠绕,在语言和诗歌场景两端呈现出主题诗学的写作倾向。例如在《莫扎特玫瑰》中,玫瑰既可以是莫扎特具身性的比喻:“但天才的玫瑰中,可以是任性的”,而在中段“艳美的花朵映衬”仿佛又将莫扎特与玫瑰并置来衬映天才的短逝,在诗的最后,玫瑰又突然出现在了极具现实感的语言中:“直到忽然想起/该去给那几朵玫瑰浇水。”在《狄更斯玫瑰》中,玫瑰可以是回忆中的“玫瑰道路”,也可以是“借助蔷薇的绽放”,亦或者化作自身“点燃时,它是燃烧的玫瑰”。我无意将诗中的玫瑰看做用途多多的意象系统或者抒情工具,玫瑰在这些巨人的历史中神出鬼没,它既是一种表达方法,又是表达本身,更为精彩的,是它还组成了表达的口感和语境。《泽瓦尔玫瑰》中提到本雅明论及泽瓦尔所使用的“羞涩”,在玫瑰的气息中朗读,总会有更多柔软的语气。

组诗向后的部分,臧棣进一步提炼了具体的知识和记忆,将一系列富有神秘感的词汇与玫瑰发生联系,这些题目的发明绕开了诗歌写作历史中业已成熟的玫瑰公式,无论是“读心师”“牵线人”“女巫”还是“无人区”“潜台词”,臧棣选择的言说总是具有相当的难度。就像臧棣在2023年“磨铁诗歌奖”的访谈中提到:“观念的矛盾对诗歌写作而言,没什么不好。它可以防止诗人写得太顺手。”[2]臧棣还在那场访谈中反复以足球做类比,在足球技艺中,实际有一个词非常适合形容臧棣的诗歌探索,叫“逆足”,也就是用非惯用脚踢球,《玫瑰诗学》组诗就像臧棣苦磨的诗学逆足,朝着具体、意象、节奏的传统维度不断射门。阅读组诗就像拧动某块诗歌的魔方,臧棣似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题目和思想的流动记载,但这些难以形成一种直观可见的诗歌印象。仿佛我们阅读了许多玫瑰,但却好像难以形状。将这些诗综合起来,我们可以发现臧棣在处理“玫瑰”时不见全貌,而是把“玫瑰”打散在各首诗里,在《牵线人玫瑰》里是“干枯了那么久”的枯花,《女巫玫瑰》里是颜色,《旁观者玫瑰》里是影子、种子与花瓣,《无人区玫瑰》《潜台词玫瑰》中是香气,《魔法玫瑰》中是花粉。这些“部分的玫瑰”携带着各自的主题汇聚成为驳杂的“玫瑰知识”,构成了臧棣对于玫瑰这一传统语言意象的突破与膨胀。反之,玫瑰也对每一个主题产生了持久的反复。在诗歌中,玫瑰虽“破碎”但始终不改其性,玫瑰本质的坚定也使得我们能够在阅读中直接感受到“精神何在”。如《无人区玫瑰》的末尾写道:“那里,芳香被拧紧又松开/就好像在你从未抵达的地方/几株玫瑰已将你埋得连蝴蝶也无法认出。”臧棣每每写到玫瑰都会遇到思辨的路口,而诗人也乐意将这种思考的难度以语言的精彩分享出来,如:

从旁观的角度,观赏到

生命自身的一个极限?

灿烂很片断,或者基于你的参与,

一点也不矛盾于片断很灿烂。

(《焰火玫瑰》)

诱惑本身也会因莫名的

恐惧,疑虑它背后幽暗的颤动

每一次试探,它都标识过

同情心的暧昧,以及爱的愚蠢随时都可能又变回到

新的无知,如同骨刺即将发酵。

(《女巫玫瑰》)

美国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在《不是物象而是物本身》(Not Ideas About the Thing But the Thing Itself)中写到:“那清瘦的鸣叫,就是唱诗班的领唱的先声,就是太阳大而无外(colossal)的一部分”。[3]史蒂文斯暗示了造物之间以小见大的紧密相连。臧棣的玫瑰与这种太阳的colossal有着相似性,它们同样具有极强的吸纳性,并难以寻找一个确实的边界,同样,玫瑰的真谛也在语义的饱和中多少显得有些游荡。“玫瑰是什么”的问题相当难问出口,与史蒂文斯的构想不同,它不是物象,也难以是物本身,玫瑰更介于两者之间,不断挑战语言风景与现实思维之间的临界值;在臧棣长久的创作中,“玫瑰诗”是诗人手艺的新证明,相比“协会”“简史”把眼光更加放置在诗学问题本身的挑战。更值得欣慰的是,作为一个诗艺丰富的老师傅,诗人显然怡然其中,就像臧棣在《契诃夫玫瑰》中写的那样:

“毕竟,杂交太微妙了。”

注释:

[1] 【意】翁贝托·埃科:《玫瑰的名字》,沈萼梅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0年版,序言第6页。

[2] 臧棣:宇宙深处最孤独的咳嗽 | 磨铁诗歌奖专栏,https://www.douban.com/note/846583331/

[3] 【美】华莱士·史蒂文斯:《我们季候的诗歌 史蒂文斯诗文集》,陈东飙、张枣译,陈东东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238-239页。

作者系湖南大学博士研究生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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