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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凌云诗歌中的抒情自觉:“扑火者、手术刀”

发布时间:2024-09-14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作为青年诗人,田凌云完成了很多同代人尚未解决的抒情自觉问题。同时,在抒情自觉的背后,不断审视、追问自我的姿态,也使得田凌云将“我”这一命题从简单的修辞化中解放了出来,这是一种难得的自主意识。

观察当下青年诗人的写作思路,我们不难发现,“抒情化”的趋向仍在持续衰退。在一个几乎全民都在参与公共生活的时代,在一个人们每天几乎都需要编辑发送文字、图片的时代,按理说,今天的我们应该首先是一个抒情者,因为在表述自身和发表评论的活动中,我们最清楚,是哪一种情感在支撑、哪一种情绪在驱动我们的言说行为。反观当下青年诗人的写作,那些偏重叙事,或是在人、事、物三个向度上着重发力的诗人,依然最为受到关注,但在“情感”与“语言”的交汇处,少有青年诗人能形成一种“抒情自觉”。

这种“抒情自觉”,是在“个人化写作”的延长线上,对“诗缘情而绮靡”这一传统的有意接受。强调“缘情”的写作思路,并非想对“缘事”的诗风做一种反拨,恰恰相反,我始终认为“缘事而发”“言之有物”的诗作在当下代表了健康、进步的一种文学生态。之所以对抒情产生新的考虑,是因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对情感想象力的追求日渐稀少。正是出于对上述问题的思考,我才从诗人田凌云的诗集《母豹进化史》中读出了一种少有的“有情”,一种“面朝自己”的努力。

《母豹进化史》分别以《救赎》《比爱更伟大的无欲》《众生喧嚣的时代》《道法自然》四辑来结构诗人的作品。从诗题上来看,田凌云已经很具野心,这种野心不是为了写“大诗”“长诗”或者“大题材”的作品,在我看来,她的野心在于:在对自己的追问程度上,作者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逼视。当部分青年诗人在通过写作来转移自身矛盾时,田凌云已经以数十首“真诚之作”完成了对自己的“解剖”。正如她在《自我宣言》一诗中所写:

我从不萧条,距离是靓丽的脸

在我虚幻的身体上躺着

说着喁喁私语,水做的梦境中

我因飞蛾扑火而成为

——燃烧不尽的森林

很难说这样一个“扑火者”的形象是唯美的,“虚幻”“私语”“梦境”共同构成了诗人“扑火”的前提,明知“我从不萧条”,却依然要“飞蛾扑火”,在《自我宣言》中,田凌云对自我的辨认,一方面借助了对身体的想象,另一方面,诗人毫不回避地指出了这种想象所带来的危险。“孤独”和“救赎”作为田凌云大部分诗作的诗眼,不断被诗人引入到一个危险的向度上去。纵观诗集《母豹进化史》,不难发现,“扑火者”的形象始终伴随着一副虚弱的身体,而这副身体一直受累于作者对“我”的思考。与朦胧诗时代中频频出现的“受难英雄”形象不同,“扑火者”所面对的生活,是处处容易点燃的,不论是内心的孤独,还是表达方式的艰难,田凌云在处理这些碎片化的生活危机时,往往将其引入一种更加形而上的思考当中。

这种对“我”的重新审视,同样也是田凌云诗歌抒情自觉的前提。站在“有情”的立场,而非“词语”的立场,使得田凌云的诗歌在极具个人色彩的同时,为当代青年读者提供了一种新的阅读视野。正如《坚定写作》中所说:“太多沉重之物击败了写作”,诗人抒情的起点,可以说与写作本体论和诗歌发生学是同源的。在田凌云的大部分诗作中,她都以一种直接进入命题的姿态来展开全诗。而她的诗歌命题,大多围绕自身的困境,例如在《自我消失》《自我质问》《自我怀疑》等诗中,作者都不同程度地塑造了一位“有情”的沉思者形象。在《自我消失》一诗中,诗人抒写了一位在暴雨后看波纹的“我”,并在这种观看中,诗人写道:“就像一个从未存在的我/正消失于我的诸多心事之间”。在我看来,这是田凌云对自我抒情的一种完成,也正因如此,她的诗歌显得更单纯,同时也更复杂。

虽说《母豹进化史》并不是一部抒情诗集,但直面自我并对这一行为加以表达的抒情倾向,的确是田凌云可以与当代其他青年诗人做出区别的特征之一。在她的《抒情》一诗中,她同样在两种相反的意象中,塑造了一个在水与火之中辩证存在的诗人形象:“我因此放肆地去爱/直至身旁空无一人/只剩倒影/于是我便深爱倒影/那是我的全部/像清洗过的脏火被允许/在时间中卑微地栽种”。所扑之火,不仅在诗人自己身上燃烧,更难以让人面对的是,这种火焰不灭,将伴随沉思者的整个生命,可贵的是,田凌云写下了这些。

如果仅仅以“扑火之心”来辨析田凌云的抒情思路,难免容易将她的诗作化约为一种西绪福斯式的写作。在《母豹进化史》中,诗人的抒情自觉并没有将立意与修辞当作唯一,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她有一种近乎“手持手术刀”般的冷静。正是这种冷静的自我逼视,使得田凌云能将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生活,而非仅仅聚焦于词语。用她的诗句来说,这种能力就近似于拥有一把“真理的刀子”。

如果说“扑火”心理在《母豹进化史》中使得诗人敢于表述自身的决心得到了具象化的话,那么对“刀”的使用则在更细微处让读者明白:诗人的抒情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其来有自。田凌云并没有将自我从现实经验中抽离出来,从而将其审美化,她的抒情思路简单来说,就是以“我”为唯一的经验,并不断进行“自我解剖”。

作为青年诗人的写作,《母豹进化史》可以说完成了很多同代人尚未解决的抒情自觉问题。毕竟,正确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仍是我们这一代最艰难的问题之一,从这一点来说,田凌云的写作已经走在了年轻一代的前面。同时,在抒情自觉的背后,不断审视、追问自我的姿态,也使得田凌云将“我”这一命题从简单的修辞化中解放了出来,在诗歌写作中,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自主意识。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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