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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树影里的西西弗斯​——评《爆破游戏》

发布时间:2024-08-31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概述舒颖的新短篇《爆破游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小说里出现的许多事物和场景,被赋予不同层次的黑色,我们难以辨认它们的轮廓,只能听到它们在幽暗处交响和鸣。叙述者在开篇已经声明,小说有关暗恋却远不止于暗恋。故事的核心人物只有四位:陈澍、黄琪茹、王子睿和“我”,在从上小学到成年后这一漫长的时间跨度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着扑朔迷离的变化。“我”不断以对童年记忆的回溯打破叙事的连贯性——“我”像西西弗斯一样不断逃离那个以爆破游戏填充记忆的童年,却似乎总是回到原点。

可以说,《爆破游戏》是一个有关逃跑和寻找的故事。小说里的人物反复被卷入逃跑和寻找的状态中:当陈澍抱住走出山洞的黄琪茹,王子睿拉着“我”逃离山洞,四个人之后的情感羁绊在这里就已初见端倪;他们从山洞一路逃回基地,故事也随之迎来了真正的起点。王子睿竭力寻找帮助“我”的可能,又在清醒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鸿沟后选择不辞而别。“总是东奔西跑”的陈澍在“我”身上寻找激情又逐渐脱身,以及那个一直寻找黄琪茹的穿迷彩服的逃兵,和在逃脱处落网的“我”。从逃跑和寻找的角度来看,人物的生存状态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模式似乎未曾脱离四人儿时一度迷恋的“氢弹、点火、爆炸”游戏——每个个体都是一枚氢弹,喊出“爆炸”的孩子们四散奔逃,以躲避抓人者的追袭。

游戏作为一种叙事符号,常被用于以日常化的叙述消解崇高,或是作为一种时代记忆的象征而存在,抑或在文本的内容或形式上解构传统的叙事模式。在《爆破游戏》中,孩子们热衷于“氢弹、点火、爆炸”游戏,这和他们的生活环境不无关联。部队家属区既深受军旅文化影响,又不等同于森严封闭的训练基地,作为一种特殊的生活空间而存在。在此环境下出现的“氢弹、点火、爆炸”游戏首先意味着一种来自历史和父辈的印记。父辈在他们的生活轨迹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无论是王子睿对于军校的执著,还是穿迷彩服的士兵在黄琪茹的脸上留下的那道显著的伤痕。但舒颖没有将叙述停留在对于集体记忆的描绘,小说关注的重点是正在从历史记忆中走出的子辈,父亲这一角色仅仅在小说交代孩子们的身份和生活环境时被简单提及,父亲形象的缺席意味着舒颖对于子辈主体性的突显。借助游戏,舒颖正在努力为那些身处时代浪潮中的青年一代画像,描摹属于他们的岁月斑驳和精神图景。

同时,游戏作为四个主人公彼此熟识的契机,在小说中不断重现,为他们长大后的行为选择提供注脚——每个人的命运走向似乎都在儿时的游戏中有迹可循。陈澍一直享受的都是抓到别人的乐趣,并且能够像变色龙一样迅速脱险。遭受意外伤害的黄琪茹在游戏里就是被其他小朋友排挤的那一个。王子睿是四个人中最成熟且最有抱负的一个,他在童年的战争游戏中就意识到“士兵的生命是帝皇的货币”,长大后以游戏作为自己的处事策略,王子睿在考试前对“我”的告诫成为了“我”在长大后面对感情困惑的自我安慰:“是游戏,就会有输赢,有时候你不得不去放弃一些,再去赢得另一些。”而“我”为了在游戏中取胜,日复一日地训练长跑,坚信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不会被任何人抓住”,但在众多被梦魇捕获的夜晚发觉逃跑的无效,从而将在山洞时的逃跑视为自己一生的惩罚。

所以,尽管逃离山洞时的“我”因为害怕重蹈俄尔普斯的覆辙而不敢回头,但现实是没有人会变成盐柱,有关山洞的沉重记忆反而像是束缚西西弗斯的那块巨石,让“我”难以脱身。“我”工作后的生活状态可被看作是现代人的生活缩影,日复一日的重复和等待加重了西西弗斯需要承载的重量,让“我”疲乏地攀向难以抵达的山顶。如何摆脱巨石,是摆在“我”也是摆在一众现代人面前的精神难题。情感上的刺激带来的片刻欢愉曾使“我”获得短暂的解脱,却只能是浪漫的幻影。最终,“我”选择不再逃避,勇敢面对自己的恐惧和罪愆。在小说的结尾,“我”和黄琪茹重逢,并将与王子睿重新取得联系。西西弗斯能否得偿所愿,我们不得而知,但心中的“顽石”在“我”向前迈出的那一刻减轻了重量。

在《爆破游戏》中,这位西西弗斯移动的路径既非单一,也不甚明朗。舒颖精心设计了多条支线,用丰盈的细节为其注入血肉,它们如藤蔓般缠绕在故事主线上,即四人在山洞的经历以及那个让“我”一直抗拒讲述的夜晚。叙述者以一种与读者坦诚相待的姿态开启她的讲述,同时一再提醒读者对于真实性的质疑,因为她以朦胧的记忆模糊了叙事的边界,一如“为了叙述上的方便,我将这次旅行暂定为春天”。对于叙述者来说,比起完成叙述,细节上的真实似乎已经不再重要。所以,在黄琪茹走进山洞后,剩下的三人究竟有没有把门关上呢?“我”最终能否和王子睿重新取得联系?这些谜团连接起叙事的延长线,为小说提供了更多阐释的可能。

暧昧不明是记忆的迷人之处,也因而成为小说在叙述上的一个特点。《爆破游戏》像是被阳光抚摸过的树叶,由于光斑的跳动而变得影影绰绰。读者因此获得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我们在舒颖的指引下爬上树梢,透过树荫的缝隙,去发现一个匿于斑驳树影中的西西弗斯。但当“我”决心面对过去、面对自我内心的那一刻,“我”已经超越了被永世禁锢的西西弗斯,舒颖真诚地带着如“我”一般的我们冲破影的笼罩,直面阳光。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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