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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宪《春水流》:对现实主义文学新可能的执着探索

发布时间:2024-08-31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评论家李丹为小说集《春水流》所撰的评论题为“在现实主义文学里收获王明宪”,充分肯定了王明宪在现实主义文学沃野上的耕耘之力。我想接着李丹的话说,那就是,王明宪在辛勤耕耘之后,收获的是另一种麦子,其基因是现实主义的,但有赖于王明宪独特的育苗手法与栽培技术,这片麦子长成了别一番模样。任何一名读者在读完这本小说集后,都能毫无犹疑地意识到:小说的叙事技法、人物刻画、情节设置,等等,几乎无一例外是现实主义的,其根源在于王明宪的创作经验本就来自现实,因此,他的写作也必定扎根于现实。但不应忽视的一点乃是,王明宪还是一个科幻文学的研究者,他会在有意无意间让宇宙飞船降临卞庄——尽管在这本集子里尚未出现这一情节,但不妨将其作为某种虚指——“宇宙飞船”代表着来自日常经验之外的超越性想象,它一旦在王明宪脑中出现,就必会闪着外太空的幽光,驻停在文本内部,为现实主义的写作涂上一层非现实的釉面。

在《扎纸人的人》里,王明宪写及一处细节:因煤矿公司采煤导致塌方,在卞庄的后面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矿坑湖,每到夏天,湖中荷花盛放,孩子们常因下湖游泳摘荷花而溺亡。这段叙事其实呈现出了一些违背现实的东西,即使是深水荷花,生长水域的深度至多不能超过两米,这样的水深能吞噬孩童性命不假,却显然够不上“深不可测”。但是,仔细想来,作者之所以设置这样一段看似有违常理的细节,或许蕴含两个方面的意图:其一是以批判的眼光审视闯入者,深不可测既指湖水亦指煤矿公司老板的牟利之心;其二是着意于以反常叙事构建一种独特的审美。作者将众荷盛放之美同孩童溺亡之觞并置,营造出颇具悲剧张力的反差美学。故事局部暗含的两点意图恰恰呼应着小说整体的叙事伦理指向:就现实旨归而言,《扎纸人的人》通过描写乡村手艺人三老猫的凋零生活,似有反思现代文明冲撞乡土社会之意;就审美建构而论,三老猫作为阴阳两界的摆渡人,用纸人的缤纷绝美之姿予死者以尊严。郑振铎译泰戈尔诗云: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荷花乃是夏花,又颇具佛性与禅意,它开在生死之间,像极了三老猫的人生与事业。小说中提到,三老猫作为卞庄的外来户,当属“无根之人”,既然扎纸人的人无根,荷花又何须扎根。如此看来,王明宪对常识的忽略恰好成就了叙事的圆融。

相比于《扎纸人的人》,与集子同名的短篇小说《春水流》则在反常叙事的道路上行进更远。高速公路服务区里开澡堂本就奇异,更奇之处在于这澡堂只设男浴,这不免令人浮想联翩。此前曾有新闻报道称,为方便长途货运司机洗浴休整,江浙一带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偶有设立淋浴间的,这是发生在近两年的事情。王明宪则别出心裁地在上世纪90年代的高速公路旁设置了一家私营澡堂,还在澡堂的主与客之间牵上红线,于滚滚车轮与腾腾热气的掩映下开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讲故事不是瞎白话,要将奇事讲得可信并不容易,作者须调动叙事中的所有部件为“奇”服务,化不可能为可能。货车男司机和澡堂女老板之间会发生什么?正如胡得福所想:“庙小妖风大”,此事颇不简单。非得只有男浴室吗?要知道货车司机中女性不在少数。这绝不是因为王明宪潜意识里性别歧视,而是因为在整个叙事的流程中,曹关张服务区的澡堂唯有只设男浴才能显微胡得福的心理活动。无疑,胡得福是个老实人,他辛勤打拼半生,出车归家却意外撞见妻子偷情,胡得福的人生瞬间崩塌,他迫切需要一个宣泄苦闷的出口。这时的他想到了曹关张服务区的澡堂,因为前台美丽独身的女老板,也因为这里只设男浴,澡堂成了他的“梦幻丽莎发廊”。在这里,胡得福获得松弛、洁净和安全感,更为重要的是,他在一众澡友的口中得知女老板关玉娥的坎坷遭际和刚强人格。这样的叙事似乎又构成了一种反差美学:这间澡堂的表壳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撩拨,而内里却是坚毅、执守、纯洁和温暖,也正因此,胡得福眼中的关玉娥显出菩萨相。

这个故事从上世纪90年代延伸到新世纪,“非典”过后,胡关二人久别重逢,为了烘托重逢的气氛,作者又开启了一串“明知不可能而能之”的非现实化叙事。为犒劳胡得福,关玉娥给他下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上车饺子下车面,到这里还算符合实际。但奇就奇在,“在西红柿鸡蛋面的上面,还卧着两个鸡蛋”——浇头里有鸡蛋,一般不会再卧鸡蛋,更不可能卧两个,这似乎有些非现实的意味。然而,结合上下文重读后却不难发现,王明宪正是想凭借一处违反常理的细节,刻写关玉娥的菩萨心与菩萨相,并由此表达作者本人对有情世界的理解与期许。

由此也就揭示了一点,在王明宪构筑的小说王国里,过于现实的规则和过于日常的经验都不能束缚叙事美学的奔腾与达成,他创作理念中的现实主义文学并不一定贴着现实的惯性滑行,而一定是为着最真的情感和人心不断掘进。因为在虚构的世界里,偶然性和彼在比必然性和此在更为第一性。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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