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反思与关怀——读《海棠花开》《龙头香》
《海棠花开》与《龙头香》是由作家杨晓升所创作的中短篇小说集。《海棠花开》收录了《海棠花开》《阴差阳错》等4部中篇小说，《龙头香》则收录了《买房记》《龙头香》《新正如意》等十篇中短篇小说。
作家热衷于在小说中呈现生活纷繁驳杂的错位，以及这种错位之下人们遭遇的困窘和狼狈，这些细碎的矛盾和龃龉因为屡见不鲜而被人有意或无意地无视，然而恰恰是这些为人所忽略的现实，暴露了当下的精神危机。例如，《海棠花开》展现了生活现实与家庭伦理的冲突。传统道德面对现实的失落，以及作家对于美德复归的恳切呼唤，在小说中尽数体现。“海棠花开”象征着家庭和和美美，然而小说中的海棠树下却纷争不断，住在四合院内的大赵和小赵虽为双胞胎兄弟，却处处斗争。在《海棠花开》中，“家”不再只是一个平面的符号，而是借助文本的诸多细节，化作了折射复杂人性的多面棱镜，具备了多重内涵。“家”有时是威严的化身，“不能辱没赵家祖宗的脸面”成为根植赵家人心中的行事准则，忤逆这一准则的个体则必然遭受权威的谴责。大赵因不愿购买昂贵的骨灰盒被小赵嘲讽，担上了不孝的罪名，他的眼前立刻浮现母亲的面容，“母亲似乎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威严的目光咄咄逼人”。然而，“家”也是相互扶持、相互关照的港湾。急性脑溢血的大赵被小赵一家送进医院，小赵不计前嫌给予帮助，让大赵的妻子胡素丽不禁感叹人生最重要的还是健康与亲情，“她感觉到坚硬的内心忽然间融化了，变暖了……”而在《买房记》中，“家”所理应具备的承载记忆、维系温情的功能，则几乎丧失了效力。面对承载着父母美好回忆的照片、日记本和奖状，远在他国的高远飞却表示这些物品存了一代却肯定存不了第二代第三代，早晚都会成为过去，都会烟消云散。高远飞更在乎的是房子能否尽快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出。被剥离回忆和人情的“家”最终只能褪为一座被金钱反复衡量的空房。
杨晓升在唤起读者对生活细节的回想的同时，又将反思意识积极地嵌入到生活最本真的样态之中。“有事要烧，无事也要烧，烧本身就是事，而且还会上瘾，称为‘香癖’，就仿佛现代人的抽烟饮茶一样。”——《龙头香》从中国民俗生活中常见的“烧香”行为入手，讲述了主人公前去湖南老家烧香的一系列遭遇，反思了人性中不堪入目的无尽欲望。作家又从生活的细处着笔，试图把握不同境遇之下众人物的心理。例如《阴差阳错》讲述了两个新生婴儿被抱错后引发的一场命运悲剧，小说不断变更叙事者，交替叙事的方式不仅为小说增添延宕之感，还生动刻画了众人物的复杂心理。作家对社会与生活的积极介入和反思，或许也与其报告文学作家的身份有关。正如评论家孟繁华在《龙头香》序言中所写的：“杨晓升是著名的报告文学作家。但一段时期以来，他的报告文学和小说创作两副笔墨上下翻飞，他的敏锐和尖锐在当下的文学格局中格外引人注目。他是敢于直面现实，敢于触及问题和批判的作家。”
可以说，小说在反思日常生活和体察人性幽微的同时，表现出了作家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关怀精神。例如小说《从沂蒙到上海的距离》缓缓揭开了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一路读到硕士研究生毕业的王佳佳其实在当年高考，冒名顶替了同班同学罗翠翠，这才得以入学。当真相被揭露，王佳佳一家建立在虚假之上的幸福生活也顷刻灰飞烟灭。小说所虚构的故事显然对社会现实有所映射。然而意味深长的是，罗翠翠之所以发现自己被冒名顶替，正是因为顶替者王佳佳出于愧疚，鼓励罗翠翠报名成人高考。这一情节的安排也让小说对人性的复杂有了更为深刻的描摹。另外，小说并非以知识分子的俯视视角高高在上地剖析社会问题，恰恰相反，作品集中有不少小说直接围绕知识分子的生活和精神窘境展开。例如《教授的儿子》中，张教授和妻子陈教授为了孩子的教育呕心沥血，却只换来儿子叛逆远走、不愿回国的局面。张教授无可奈何，以至于大面积急性脑出血。半身不遂的他，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唯有发出如同天塌地陷、火山爆发一般无能、绝望的哭声，“他的哭声尖刻凄厉，毫无节制，很突然地在屋里回响，将妻子、保姆和儿子全惊着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哭声，传达了作家的喟叹，也重重敲击着读者的心魂。
总而言之，作家杨晓升以其锐利、批判的笔锋，于《海棠花开》和《龙头香》中展现了普通人在时代大变革下的命运和情感动向。作家借文本揭露了生活中未被体察的困境和难题，并以恳切的情感叩问现实，呼唤美好人性的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