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德作家叶莹:爱在东西文化交汇处
2023年11月,旅德华文作家叶莹的《爱捡树叶的女孩》荣获“冰心儿童图书奖”,我真替她高兴,在众多的作家作品中得此殊荣并不容易,这是对她儿童文学创作能力的高度肯定。早在约十年前我就特别看好她的文学创作潜力,那时候的她刚出版第一本带有自传性的长篇纪实小说《德国婆婆中国妈》,她对复杂情感的捕捉与描写、对内心独白的细腻把握、对人物性格栩栩如生的刻画以及对文字的准确驾驭都令我印象深刻。
个子高挑,特别钟爱黄色系衣服的叶莹,来自广东罗定。她并非中文系科班出身,当年的她由于高考成绩名列前茅而进入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金融专业本科,在上世纪90年代这样的专业预示着会有一份好工作。然而,骨子里有点叛逆再加上从小就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她,捧了几年铁饭碗后于2001年远赴德国开始了异乡之旅,生活精彩却又五味杂陈。如今她已成长为德华文学界著名的作家,笔名“小小叶子”——一个低调谦和却充满蓬勃生机的笔名。“小小叶子”并不娇小,其作品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且都是在中国大陆正规的重要出版社出版,不得不令人佩服赞赏。主要作品有小说《德国婆婆中国妈》《会刻猫头鹰的男孩》《爱捡树叶的女孩》等,后两本儿童小说出版后受到了国内外读者特别是儿童的广大喜爱,都曾获得“上海好童书”等称号,《爱捡树叶的女孩》获得2023年度的“冰心儿童图书奖”。
叶莹从小就爱好文艺,父母书柜里的藏书是她孤独敏感的青少年时期快乐的精神资源,少女时代读到的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更是她此生与德国相连的命定之源。留学德国、找到所爱、定居慕尼黑,甚至那优美温暖的写作风格某种程度上也无形中受到了歌德的滋养。经济管理专业背景的叶莹多才多艺,善良真诚,温柔体贴,充满爱心,似乎她天生就应该是个作家。除了写作,还擅长树叶贴画、钢笔插画,甚至还会电脑制版,她的两本儿童小说《会刻猫头鹰的男孩》《爱捡树叶的女孩》中的钢笔插画都是她亲自绘制,后者书中的树叶贴画、封面的电脑制版画等也是亲力亲为。叶莹的诗歌与散文也写得相当不错,灵动、自然、秀丽、剔透,她常常用不同体裁的文字和纤巧的画笔把温暖与爱意传递给世间。
注重人物的心灵成长
叶莹小说的人物塑造并不在于人物性格的复杂,而主要侧重于其心灵的成长。叶莹的小说离不开她成长过程中的罗定、广州、北京、德国等地的学习、生活以及各种情感体验和心灵感悟,有些甚至带有个人的年少体验和成人后跨国婚姻的酸甜苦辣以及培育一双儿女成长的心得体会。某种程度上,《德国婆婆中国妈》是“鑫”的心灵成长小说,而《会刻猫头鹰的男孩》《爱捡树叶的女孩》则是“一鹤”“琳娜”“麦欣”“桑叶”“春灵”等孩子们的心灵成长小说。三部小说都带有“成长小说”的影子。《德国婆婆中国妈》讲的是在中德两位母亲的引导下,鑫十年间从出国留学、追求爱情的青涩女孩逐渐成长为乐观通透的成熟女人。《会刻猫头鹰的男孩》写了一鹤在克劳斯、琳娜等的引导下勇敢面对未来新生活的成长旅程。《爱捡树叶的女孩》则写了中德两国不同时期的留守与半留守女孩麦欣、桑叶、春灵等在父母、师长、朋友引导下的身心成长之旅。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在不同的成长阶段都需要外力的扶持、他人的指引才能使个体的身心得到健康的成长。
这三部小说叶莹的切入角度都很独特,在两难处境中那种撕裂的疼痛之美在叶莹的笔下被描写得具体可感。《德国婆婆中国妈》中的鑫几乎被爱窒息,在中国妈妈疯狂自私的爱与德国婆婆优雅宽容的爱之间来回撕扯。《会刻猫头鹰的男孩》中的一鹤面对的是同样的困境,在为了个人事业想在德国发展的父亲和无法适应外国生活执意要回中国实现个人价值的母亲之间矛盾纠结着,最后这个离异家庭的男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爱捡树叶的女孩》关注的是中国乡村两代留守儿童的心灵成长。三部小说分别对夹在中德不同孝文化中的女子、离异家庭的儿童、留守乡村的儿童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和深切的理解,体现出叶莹作为一个作家对社会责任感的高度自觉以及对人类心灵成长的不懈探求。更可贵的是,叶莹从这些情感撕裂的疼痛中善于发现美的、暖的东西,正如她在《爱捡树叶的女孩》中所写的:“爱的阳光洒在片片树叶上,只要你用心,就会发现自然和生活中的美好。”
叶莹的小说跳出了只有孩子才应该不断成长的窠臼,诉说了凡俗世间的女子在为女、为妻、为媳、为母的不同身份的转变中心灵的不断成长与心智的成熟,令很多读者心有同感,特别是女性。
追求文化的交汇契合
身处中德两种不同文化之中的叶莹,总是想办法积极正面地引导两者最大可能的契合点,爱在东西文化交汇处,而不是营造难以融合的冲突。
叶莹的小说不仅具有成长小说一般的叙事元素,更重要的是,由于她自身的留德背景和中德跨国婚姻,拥有一双中德混血儿女,使得叶莹的小说更多关注中西文化场域中如自然环境和文化遗产保护、家庭教育等各个层面的不同,尤其是对中德儿童教育的独特关注。为此,叶莹常常用优美温暖的语言来描绘中德两国不同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学校生活、友情亲情,即使是描述一些比较伤心的场景,也尽量用比较感人的语言来处理。
当然,叶莹并不是没有意识到中西文化的各种难以解决的矛盾冲突,面对中西不同文化差异,充满善意和悲悯心的她总是竭力把中国最好的东西与德国最好的东西融合起来以达到更好,犹如《爱捡树叶的女孩》中“德国巧克力与广州米松糕”的完美融合,那就是美美与共,美上加美了。在叶莹的几部小说中,充满着对中国家乡风物的依恋,韭菜、香菜、葱蒜、山水豆腐、绿色芥兰,它们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游子的中国胃,更是慰藉远隔千山万水的乡愁。小说中传递出的对中国文化的深情,就如人物对家乡风物的留恋般深刻缠绵。同时,我们也能从叶莹的作品中见到德国美丽的四季风光、和谐的家庭生活、不同的风土人情、健全的养老制度,当然也有金融危机、难民潮、总统下台等真实的社会场景,让读者在作者精心建构的故事中体验中德两地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从而更好地寻找两种文化最佳的契合点。
捕捉语言的斑斓传神
可能和她的画画天赋有关,她擅长工笔细描,其小说语言也优美细腻,很有画面感和色彩感。
除了写作,叶莹还喜欢画画,对色彩的敏感以及画面感的把握是她的强项,常常不由自主地寓书画元素于文字运用中,儿童文学作家朱奎盛赞:“她对颜色的运用,色彩斑斓,不乏沉静亦不乏热烈。”在《会刻猫头鹰的男孩》中作者描写桦树时这样写道:“老桦树树干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纹路,把白色的桦树皮刻成一幅幅铅笔连环画,画中隐约可辨放牛的小娃、垂钓的孩儿、连绵的秀山和粼粼的水波。”寥寥几笔的文字中隐约可见一幅幅“白桦铅笔连环画”。再看作者在描写德国女孩琳娜的穿着打扮时特别喜欢用黄色调系列,嫩黄、奶黄,还有作品中其余地方提到的“米黄色”套裙、“橘黄色”的晚霞、“草黄”的橡树嫩叶、“泥黄色”的骆驼……各种细微差别的“黄”在叶莹笔下信手拈来,表达自然贴切。叶莹把画家对色彩的敏感灵活运用到其创作中,给小说无形中增添了很多温暖又绚烂的色调。
写作和画画是她未来前行的双翼,叶莹常说:“写作让我变得更有悲悯情怀,绘画让我变得更谦虚好学。”谦虚好学和悲悯情怀可以说是成就一个好作家最重要的因素,我们期待叶莹的好作品不断出版。
(作者系常熟理工学院教授,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