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钢小说集《情绪发泄馆》:在生活的矛与盾里凸显锐利与伤疤
或许是南方男性作家的身份,或许是本人与作者同龄,或许是作者简介中的人生经历,读《情绪发泄馆》这本书时,我始终饱含期待和好奇。知道作者周如钢重节制书写和塑造人物内心,因此,我用时两周认真阅读,生怕错过什么。每开启一本书,我习惯第一个先看以题目命书名的那一篇,读这本小说集也是。
《情绪发泄馆》中馆长“我”经作者层层抽丝剥茧,还原出一个被生活深深伤害、亲眼看到妻子与情夫的新车在山路上被对面的车撞上陡坡、最需要情绪发泄的人,却带上面具,披上赚钱的外衣来掩盖自身的累累伤痕,并进行自我救赎的心路历程。小说写得很隐晦,很节制,如果不是“对面的车从我身边擦过,我笑了一下”和“我没有停留,小心而快速地转了一个弯”两句,我差点就错过了小说所要表现的人性之恶和自我救赎的主旨。小说中巧妙的人物关系设置让事件扑朔迷离,人物心理充满矛盾纠结,本我往左,自我往右,超我则不知所措。
但,周如钢的文字风格却温润流畅,有璞玉的气质。行文中不经意的小设计不时放出小钩子,勾着你不得不往下读。虽说作者有过做木雕的经历,但他的文字看起来却没有刻意的雕琢感,只是流淌,朴实地流淌,自然而然就用了这个字那个词,又会让你觉得在那个地方不得不用这个字那个词。
而小说无疑是有力量的,这种狠不是文字上的,也不是情节上的,没有肉绽骨裂,没有血肉模糊,它给人带来的是内伤,这是作者的功力,他可以云淡风轻地讲,你却没办法理性客观地读。书中唯一一篇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是《流霞》,读过之后,我沉浸其中,明知小说的虚构性质,却久久不能原谅“姐姐王彩霞”,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人生走成那个样子!“姐姐说话干脆利落,在学校是招牌,在家里是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小钉子。”在阿嬷施法驱魔时公然浇一盆冷水在阿嬷脸上的姐姐后来却死活要嫁给以迷信谋生的状如野猪的男人,并以迷信为事业和梦想,年轻貌美却自甘堕落为他人情妇,痴迷赌博,对儿子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样的反转让人难以接受。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最不可能走的路她偏偏走得倔强固执,她终于变成她最讨厌和鄙视的人,从而不知羞耻地挥霍掉了自己的人生。如果仅仅写一个好看的故事,写一个有奇特经历的人,那就简单了,而小说以“……野路的声音却穿透雨帘直刺耳膜。他说,如果是聊他母亲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说,不,这一次,要聊一聊我的母亲。”结尾,隐隐中将两个母亲进行比对,而外甥野路会不会去见舅舅,他听了外祖母的故事会不会原谅母亲,他将会有怎样的人生走向,则留给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
小说用丝滑的笔触写尽人生难料、家族变故和世事沧桑。
而哪个人的人生又能够平铺直叙一帆风顺呢?书中每个人物都有他的善与恶、弱与强、走与留,既具有多面性,又执拗偏执。小说人物真实得就像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或者就是我们自己,一手执矛,一手握盾,站在时间的洪流中随波逐流,在繁杂的世间努力地活着。困顿的生活里,被压抑的我们多么渴望现实中真的有一个情绪发泄馆,作为我们的救赎之地,里面有哭吧,有柔软美学吧,有暴力街区,还有拥抱吧,可惜这只是作者的想象和虚构,不过还好,书的粉色腰封恰好给了人一点点梦幻的向往,其上标识的“芸芸众生无法宁静的心灵史,海海人生多重困顿的宣泄场”令人沉静、温暖。
正如《清明上河图》中,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时代如何更迭,仍有人坚守内心。之于传统木雕,庄守城师傅的执着,晨阳师的痴迷和最终的人雕合一,虚实结合的写法,让这两个人物高高耸起。
书中多篇用了庄守城这个名字,很有意味和暗喻。同一个名字的小说人物经历不同,形象不同,却也有共通之处,他们大多被困于某处,为情、为生活、为家人,他们软弱、纠结、妥协,也执拗、一意孤行,他们为某种情怀所坚守,为孤寂的灵魂坚守,这或许也是周如钢的某种坚守,也是我们的坚守,为纯净的文学。
(红尼:山西人,写小说,有作品见于《滇池》《山西文学》《大观》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