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诗集《余响》:他的内心有着整个宇宙
北辰是上世纪90年代进入创作丰收期的河北晋州诗人,日前拜读他新寄来的诗集《余响》,发现这位不善言谈的中年汉子,一如既往地“自有诗心如火烈”,在优雅的诗行中呈现出一片立体而又丰富的内心天地。
虽然北辰当初走上诗路时就被打上过“朦胧”的印记,但他骨子里仍然具有传统的“比兴”诗教基因,从而擅长在精短的诗作中运用天地间的各种意象。其中运用最多的便是天空和月亮。如在《天空宁静》中写道:“趁着月圆/可以许给天空三个愿望/闭眼/身体就轻盈/冲着月亮飞升/抬腿/就迈进皎洁/心和心到达透明/冥望,灵魂将永生不灭/还给天空月圆一样的宁静。”这是作者仰望天穹圆月时的感受和思绪,是他面对晴空朗月的诉说和祈祷,更是对月光的感激与赞美。在《远方的月亮》中就说“月亮透亮/并不发出声响/远在二十多年的天上/铺陈一个人心胸的辽阔”,最后则说“也许,我就是这远方的月亮/找遍人寰,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太透亮了,我遗失了风吹草动的心事”。这是作者在描述月亮无声无迹中,引申到自己如月亮这样的内外透明,抛弃了一切人间烦恼。这是我如明月,明月如我,月我一体,明丽而坦荡。此乃为章学诚论述先秦诗文时所言的“深于比兴,深于取象”。
作者用拟人的手法抒写山水风云和动植物。在《碧山闲游》中写道:“山知道留不住我/才一味地绿/水也知道融化不了我/才收起了浪花/云飘去了,一会儿/又飘回来……这些漫步的云,看上去很疏狂/其实却很稳健/失去重量的愿望,徘徊,徘徊/像亲兄弟,与我肩并着肩。”这又是一幅人化的自然景观,山水云朵皆有情义,而我与云更是肩并肩的亲兄弟。作者也喜欢与动物相亲,如《蚂蚁》开头便说:“我一点点/叼起你的忧愁,抱住你的心事/再不松手。”再如《蝈蝈》,也是“只有我俩你来我往”的物我不分。作者对花草的描写更多,似乎也更有亲昵之情。
注重诗中的哲意和运用隐喻,也是北辰诗作的一个特色。他组合优美的意象,崇美但不唯美,总要将表层之美升华为内在之美,给人以提示和启悟,体现着他的担当意识与使命精神。比如《冷雨》第一句便说“收得回冷雨/收不回寒凉”,继而说“经时不到,体会不出一句话的伤害”,且要“借助柿子的红,夸张一下成熟的喜悦”,让人想到“出言不逊”“出口伤人”的成语,意识到每逢开口时要换位思考,别人来了“冷雨”也“闭口不谈”,从而使自己的性格成熟,把握好人际和睦的诀窍。再如《游泳》《自由泳》,是告诉新手下水要顺应浮力,借力前行,而且要在水的“拒绝”中被“推进”,要懂得水的心思与个性,不要只会让水“暴躁”,寓含着人生前进中要适应环境、利用环境的道理。这是北辰把握着新诗的言、象、意三者的关系,使诗作达到了朱熹先生所说的“理中有象,象中有理”,在事物形象中蕴含了悠长的哲理意境。
新诗的先锋们张扬现代性也不妨借古用典,北辰以其传统文化的根底亦不例外,而且形成了他的诗歌特色之一。如《桃花不能离月色太近》,一开笔就运用了桃花、流水、微风、月色四种清幽的意象,继而板着脸似的说:“这几个词,不能排列到一块儿/否则就止不住故事/模拟的月色,也不能离水太近//你根本拦不住,桃花借助微风/向琴声探头。”又调侃性地说:“宋词就这样搞成一团糟/天上出一个上阕,地下就和一个下阕/剩下粉嘟嘟的一枝,独自照水/春光来自雅癖,丝弦鸣奏,洞箫和声/有佳人回眸,一声骄叹/月下便香气袅袅,升起一首小令。”这是桃花随着春风纷纷飘落时的月下景象,好一幅人化的静谧的图画。还有《桃花令》《花照水》《梨花的命相靠近水滴》《清明祭》等,都会让人想到古诗词中的“人面桃花”“花朝月夕”“落花流水”“满目浅桃深杏,露染风裁”“梨花一枝春带雨”等,表现出诗人的心田中似古人般具有“兰心蕙性”“雨恨云愁”,喜好“寻芳赏翠”,怜美景而惜芳菲。这些风月草木诗,属于人与自然的现代生态诗,是循古意而成新咏。
综观《余响》中的300多首新诗,看到北辰明丽而蕴藉、空灵而悠远的诗学风貌,精短清爽而雅俗化合的语言调性。他对似乎写烂了的老题材进行现代性的建构或是又解构又建构,写出了自己,也像古人那样既给人以美的享受又咏言畅志、匡时济世。北辰并非只是玩诗自赏、囿于自我,而是内心有着整个宇宙。
(作者系河北省散文学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