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散文漫谈:苍穹淡远,群山如赋
刘克邦的散文有独特的味道和气息。从《金秋的礼物》到《太阳花开》,刘克邦一共出版了六部散文集,这六部作品辑录了他的情感世界与睿智之思,无论写人叙事还是借景抒怀,都有属于“他”的特有印记,让人印象深刻。
刘克邦的散文朴素、沉稳,理性思辨的同时又不乏感性,文本之中自然生发的简纳之气、执拗之态,给人以不一样的审美感受。刘克邦的散文创作中有一系列的人物摹写,多是一些对过去岁月的记录与回忆。如《邻居刘四爹》中,刘四爹对孩子的宽容与爱护,济人危难的形象令人动容。《贵人》中的刘老师为帮助刘克邦顺利读书奔走,仗义助人的无私精神令人可敬可佩。《董师傅》中对一个底层的士司机艰辛生活的真实呈现令人唏嘘与深思。《斯人如虹》则深切缅怀昔日故友……在刘克邦的叙事中,这些与他生命紧密相连的人事风物,在他的笔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尤为可贵的是,他摹写的多是帮助过他的人,是在他生命中最重要、最艰难的时刻给他雪中送炭的人,哪怕是那么细微的帮助,都在他笔下流淌出眷眷情意与温暖。可见,刘克邦善于以小的切口,观察大世界中的人情冷暖、世情风情。这种以小见大、以细微处见力量的叙事是引人共情的法宝,最能动人心扉,启人心智。这些文本中,也呈现作者个人的自觉与自省,以及执拗地突出真情实感与事实的个性叙事,这是他散文的一大特色。也许,正是因为他执守的真诚与自然的本色,文本才会拓下属于“他”的印记。
在我们的文学创作中,无论是何种体裁,小说、散文、诗歌,文本的辨识度都是作者文风的一个重要标识。这种辨识度的形成既是时间的积淀,又与作者的个性与内里气质息息相关。而个性,是一个人至关重要的特征与品格。刘克邦是一个有个性的作家,他对散文的用情全体现在“真”字上,性格也很执拗,坚持走自己的道路,不为外物所动。他认真、较真、真诚、倔强的个性在他的作品里流露无遗。他的语言看似散漫、未经雕琢,却有属于自己的个性魅力,从里至外,于心而溢,行文走笔,都弥散着一股朴拙之气、憨厚之态。譬如《跟牛屁眼的日子》,叙述了他少年时期放牛的经历,分享了他与牛建立起来的一段情感与生活。全文在真情流淌之外,语言更有独属于他的意味,朴实无华、贴地而行的气息,呈现出真切的时代印记与真实的生活本味。情感真挚,流露自然,无矫揉造作之态,他用心描绘了那段真实的生活经历以及那个年代的乡村秩序、乡村伦理,呈现了乡村农耕文明到现代文明的转型过程中的日常图景。
刘克邦的散文中既有情感细腻的写人记事,又有悉心体察的时代风物,他纵情山水的在场写作也是一处景观。譬如《莽山之美》《清风明月在吾乡》《穿越时空的小村》《太阳花开》《南丰的名片》等篇章,他置身天地自然之中,感悟万物生灵,或写景抒怀,或感叹自然,或描摹时代,或直抒胸臆……都让人有所收获和启示,给人以美的享受。尤其是发表在《海燕》杂志2023年第11期的《莽山之美》,从莽山的“石”“水”“林”中可窥见莽山之真、之绝、之美。石头是最朴素最简单的天然之物,却在刘克邦的笔下有了温润与气势。这里五指峰的花岗岩石头,在日月星辰、沧海桑田中成为历史的擘画;天台山的石景、将军寨的石像,倒景池、八卦台、面壁崖、七星崖、五岳台等如一件件人间艺术雕刻品,引人遐思,魅力无穷。而莽山的水之灵性,在刘克邦的笔下也有了动感与力量,要么热烈奔放,要么温顺恬静,让人能感知到水的灵魂与大自然共舞的节奏,那种在动与静之间蕴藏着的神奇能量,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莽山的林是天然的氧吧,这里的原始气息让人迷醉沉湎,似乎能体验到古人的高古雅意,涤荡心灵之间,驻足静听,又能听到天籁之音,如一种遥远的召唤,让人仿佛能够穿越时空,预见未来。而森林的法则就是大自然的法则,这里的生死轮回遵循着自然的聚散来去,生命在泥土中生长,又最终归于大地。
于此,《莽山之美》呈现的是一幅人间的山水图画,又是艺术的佳酿,在生态气息中葆有鲜活的动感,又不失天地自然的纯美。文本结构布局精巧,内里蕴含丰厚,品之有味,令人赏心悦目,余味悠长。在时代新风之下,近年来的生态散文写作呈蓬勃之势,在当下生态散文写作中,很多散文家开始效仿古人,走徐霞客的旅游之路,或如李白杜甫张帆行船,泛舟湖上,或跋山涉水,登高远望,开启了人间的自然之旅。而《莽山之美》是创新的,既有传统的古典之美,又可见自然生态的新意萌发。令人欣喜的是,在生态散文写作这条实践的道路上,散文有了更多的在场性,也更多地融入了现实主义手法。与古代文人的自然抒发有所不同的是,新散文写作更贴近时代的脉搏与气息,散文的在场性、心灵抒发、自然启迪、地理文化、个性特点等诸多文化元素更得以淋漓尽致的呈现,刘克邦的生态散文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在山水之外,刘克邦的写作同样别开生面,在与时空交融的现场呈现着他独特的思考与见地,更有另一种传统文化中的古典雅意,在新与旧之间、在景与思之中交错融合,别有韵味。在《柳子庙里的身影》中,刘克邦以随心随性的文字勾勒出柳子庙的庄严神圣,以及供奉在里面的那个与日月同辉的灵魂。文章的开头看似漫不经心,却巧妙地把柳子的身影牵引了出来,再以一种肃然起敬的氛围中把柳子的生平与永州的山水融为一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与古人穿越时空,促膝谈心,把酒言欢。比如在对柳子庙的描绘中,自然而然就有了“柳子庙像一位长途跋涉,从远古走来的老人,当临近零陵古城时,颇感疲乏,于是,它伴着溪水,在桥头歇息下来。这一歇,竟入梦境,不知不觉晃过了千年时光”。在这简约又不失灵动与梦幻的畅想中,柳子庙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印在读者脑海中了。而“八愚千古”的匾额彰显了柳子的精神特质与傲立风骨。所谓“愚溪本不愚,西山岂知醉”,将柳子庙的那个身影定格在历史长河中,如歌如诉,经久不息!也许,柳子的命运,正如孙犁所言“一个时代,知识分子,他的思想,他的遭遇,他的喜剧和悲剧,都和政治有关系”。在这里,文章的作用不仅仅是一篇游记。在风华襟抱的古人与现代的我们在一种精神与文明中相遇时,永州,这个地名就有了历史的“注脚”、文化的“根因”,这里的山水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承载起日月的不息,雕琢出风骨的不朽!众所周知,在散文的书写中,真诚与情感、语言与细节至关重要,而要处理好这些也并非易事。尤其是游记类散文,常常会陷入空泛的抒情,忘记了“在场”精神,没有将个人的情感融入到时空与现场中去,以致内容与形式单薄,难以体现具体的物象与现实精神,行文容易落入俗套。而《柳子庙里的身影》懂得运用“在场”精神,充分地调动起情感的触角,重现柳子不畏权贵、为民呐喊的身影。在感人之处,又凸显了柳子的文气与才情的千古不朽。
总之,读刘克邦的散文,能感受到他写人叙事的功力以及强烈的“在场”精神,能感知到他的文风汲取了古典的传统,同时也体现了新散文的张力与意味,从另一视角看,如苍穹淡远,又似群山如赋。在这里,形象与思想、艺术与美,成为了一种契合而必然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