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华杰《雨季》:现实的撕裂
莫华杰中篇《雨季》,刊于《四川文学》2024年第4期,栏目头条。小说颇为耐读也引人深思:警察侦破凶杀案,“包工头”张耀东因讨要工程款惹了当地权势代表秦氏被冤坐牢好不容易挨到出狱,却不想偶闻女朋友被秦家二公子侮辱被迫南下打工,复仇之火再次升腾,秦氏为改造历练儿子始做慈善资助山区小学,教师高祥永爱妻不明不白遇害荒野别墅,小网红唐卡选中凶宅开直播,肆意践踏亡者尊严过度娱乐消费实为金钱至上麻痹世道人心,张耀东与其战友做保安,打造“狗腿刀”伺机复仇恋人被辱,秦氏富二代奢望获“爱情”探班网红女,最后与高祥永以哀乐悼念亡妻发生剧烈冲突、张耀东出手复仇却又克制内敛……所有这一切,人物也好,故事也罢,都被作者巧妙安排在一座森森凶宅与缠绵雨季中,前者给人以空间感,后者给人以时间感,使这部中篇在看似狭小实则颇为开阔的时空交错带里,显现出了结构精致、情节迭宕、叙述从容、张力十足的现实撕裂和网暴直播现场的对立冲突般的艺术张力,读后如芒刺背。
有关资料显示,网络直播的概念始于20世纪90年代,这种全新的信息传播和娱乐消费形式是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而得到加强和升温的,疫情困扰期直播带货乘机走旺。近年来,直播行业可以说翻天覆地铺天盖地呼天抢地,网络直播与短视频更是甚嚣尘上,于是乎产生了无数像《雨季》中的唐卡一样大大小小的网红直播,靠吸睛猎奇与各种不择手段的直播引流圈粉挣钱,可以说这种智能时代以“行业生产方式+娱乐消费至死”为特点的生活理念、消费内容、挣钱方式已经摧估拉朽般或碾压或侵害渗透了大部分人们的传统生活,像《雨季》中的张耀东,直接怀疑这“两年兴起的产业,就是在网上吹吹水聊聊天,唱唱歌跳跳舞,让粉丝们打赏送礼,一晚就能赚天文数字般的“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根本不懂这叫“荷尔蒙经济”;像李渔,要靠保安巡逻每天二三百一个月六七千甚至更多的收入给儿子挣奶粉钱,甚至李渔的表妹唐卡的助理胡琴等,无不倚之谋生;而秦氏二公子却可以靠大把大把的打赏试图抱得美人归;这就是现实中的贫富悬殊映射到了网络;一座无人问津的凶宅经过唐卡等人的“精心策划”就能变成既真实又虚拟的“网红直播间”,在直播间里,渴望成为明星的唐卡为吸粉挣流量钱,无数次演绎高祥永妻子的“遭遇”,以“现实中的真实”通过网络直播虚拟成“网络中的真实”:而这种“真实”不仅映射了“现实中的真实”,而且推进了“网络中的真实”和“现实中的真实”交叉进行,那就是秦氏二公子侮辱张耀东的女朋友刘嫚,以至她要跳楼自杀,而且直接践踏了高祥永及丧妻的尊严与人格,给他这位本已痛不欲生的生者直接造成无以复加的“二次伤害”,甚至唐卡联手富二代秦殿以近乎黑恶手段现场直播“砸车撵人放火烧车”等场景,毫无人性残酷到令人发指。加上作者以潮湿的雨季为明线反复渲染,以案情的扑朔迷离为结尾,读罢《雨季》,不禁叫人掩卷思索:是什么令智能时代的一些人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背离人性?背后的力量与推手到底是什么?是娱乐至死、金钱至上的社会现实,还是欲壑难填贪婪狡诈的人性之恶?还是它们与资本权势无耻的勾连结接?以上构成了当今小说创作的现实主义而发人深省。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若不发生意外,随着生活流过日子,人人看似完好无损。但若揭开那层面纱剥下那层伪装,就会发现某些人满身伤疤,伤口或汩汩淌血或血肉横陈,生活简直就是一地鸡毛:如张耀东因为索要工程款鎯铛入狱,生活窘困,恋人被侮,母亲做开颅手术,急待侍奉;高祥永无辜丧妻,家庭被毁;作恶多端的秦宫秦殿兄弟被噩梦缠绕,“枪毙一百回都不为过”;唐卡小小年纪阴险冷血。小说以张耀东与其被侮被逼南下打工的恋人刘嫚、高祥永与他被凶杀的妻子朱丽影以及以直播为乐事为挣钱手段的唐卡为主要焦点,以淡化的李渔一家及破案公安等为背景陪衬,这些代表各个阶层的普通饮食男女无不与代表资本权势的富二代秦宫秦殿产生关联,小说以他们的命运生存与日常横截面为情节展开,三对男女交叉漫连构成当下底层人的生活,从艰难相恋到结婚生子到烟火日常,莫华杰把它们拆开揉捏再分解,既有传统生活被现实种种意外蛮横打断,又有被网络直播视频摧毁得面目全非的当下生活,看似虛幻却又真实,看似真实却又实断意连,富有匠心,别有用意,昭示着人们从精神到肉体的撕裂。至于直播网红为了圈粉引流不择手段挣钱,面对这些诱惑,人们是否能做到理性消费与独立思考,都是小说欲说还休处。以上都构成了文本优良质地。
巧合的是,《青年作家》2024第4期正好推出路内与柏琳对谈的“需要有前瞻性的现实主义”,《雨季》与该话题不谋而相契相合。窃以为这将定会引起更多小说创作者及读者的高度重视与密切关注,同时也深信莫华杰还会创作出更多更好关注当下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