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蓝花楹》：城市文学的审美新高度
新春伊始，南翔一部新的中短篇小说集《洛杉矶的蓝花楹》问世，所收八个中短篇小说均为一时之选，先后被国内多家知名选本转载，入选多个年度小说排行榜。这部作品集以“丰盈的生活信息量、深刻的思想信息量和创新的审美信息量”，进一步拓展了都市叙事的广度和深度，呈现出都市叙事的别样景观和审美高度，是一部艺术性、思想性与可读性俱佳的作品集，值得广大读者反复阅读、细细品味。
小说拓展了都市叙事的广度和深度，呈现了城市生活的另一种样貌。八个作品均以现代化大都市为背景，聚焦现代都市人的生活、情感与内心世界，但在小说基本面的选取上却别具匠心，一是叙事场域之广阔可谓空前，呈现出“内地—深圳—深圳边缘—离开深圳—走向世界”的人物活动路径，都市叙事并不局限于都市本身，而是以宏阔的视野，在城乡、中外的比较中来审视都市。叙事时间上既有都市的当下和在场，也有历史和过往，更有历史与现实的相互交织，小说的时空得到了进一步拓展，气象更为宏阔。小说集里的中篇《洛杉矶的蓝花楹》的故事发生在大洋彼岸，离异的女副教授向老师带着孩子来到南加州大学访学，邂逅有中国血统的古巴裔货车司机，坠入情网，却因巨大的文化差异，导致感情分歧，这是一个深圳人走向世界的叙事，鲜明的异域风情、巨大的文化扞格、强烈的观念碰撞和欲说还休的情感纠葛，使小说充满了张力和弹性。二是人物谱系之广蔚为壮观，八个小说中，主角有远赴大洋彼岸的离异女性向老师、有坚守理想的传统工艺人张铁匠与老药师、有游走在商学边缘的大学教授刘老师、有才高八斗却贫病交加的文人李富阳、有厌倦都市生活的知识分子老客夫妇，还有自闭症儿童豌豆、聪明帅气却郁郁而终的寄生以及虽遭屡打击却顽强站起来的老铁路工人水根等等，可谓三教九流，五彩斑斓。其中不乏“进城”人物系列，还有一批具备典型特征的“出城”人物系列。以此丰富了都市文学人物长廊，也勾连起了都市与乡村、传统与现代、中国与世界，整个文本伏脉千里，意蕴绵厚。如水墨淋漓的画轴，展现了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下的时代之新与时代之变。
小说以“小人物、小场景、小事件”为切入，大题小做、隽永深刻，具有炙热的情感温度和耐品的思想深度。南翔一贯主张以耳目所及的人与事来折射大时代，小说关涉现代化进程下的传统工艺、子女教育、生态环保、都市情感、女性与家庭、人口老龄化、社会历史等诸多层面，主题弘富，思虑深广，每个作品都是独创的一个新天地。作家没有选取历史大事件，着眼宏观、落笔微观，以“个人及家庭的惆怅、彷徨、哀婉与伸张”映射社会变迁，收到以小搏大、四两拨千斤的艺术效果。《海钓》讲述了移居海岛的都市人老客钓鱼与放鱼的故事，作家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为经线，以都市人的情感及非遗文化等为纬线，编织出了一幅现代版归园田居，进而探讨了现代化进程中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如何和谐共生的时代命题。《远去的寄生》是一篇厚重的历史反思作品，作家选取了姑父临终前的一句嘱托为切入，以回望的视角，追忆了特殊年代的年轻人——表哥寄生短暂而令人叹惋的一生，并以“过来人”的生活追求为对照，进一步丰富了小说的思想内涵。《红隼》是一部生态叙事，小说以“星星的孩子”豌豆母子的生活和情感为主线，以寄居都市檐下的红隼顽强生存为辅线，编织了豌豆与父母、红隼之间“缺席与在场”的故事，作品融家庭伦理问题、生态问题与教育问题等为一体，立意新颖、蕴含丰富，构思精巧、浑然天成，闪烁着思想和艺术的光芒，是一篇让广大读者一见倾心的作品。作家饱含真情和善意，字里行间流淌着“都市的温度与体恤”。南翔特别擅长写朋友情、师生谊，《遥远的初恋》、《竹管风铃》就是感人至深的友情篇。《遥远的初恋》名为初恋，实写友情，水根遭遇初恋无果、身体残疾等双重打击，在“我”的鼓励和帮助下，学会了传统工艺根雕，完成了自我救赎。《竹管风铃》里的大宝和玲珑夫妇倾其所有，帮助满腹才华却贫病交加的老同学李富阳，连叙事人也不无感慨地说“如今的年轻一代，难有这么好的友情了吧”。
隽永是作家自觉的美学追求，也是这部小说集的鲜明标识。在小说集自序中，南翔认为，好的短小说的首要标准是隽永。这部中短篇小说集，多取材于大都市普通人乃至边缘人的日常生活，贴近现场、贴近灵魂，呈现出现代化进程下的世道人心。小说语言简约洗炼，典雅博学，注重氛围营造，富有诗意，细部描写极为耐心精致，营造了虚实相间、亦真亦幻的艺术空间，可以看成是沈从文、汪曾祺文脉的当代接续。小说以“复意为工”，关涉都市化进程下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文化生态和都市人的精神情感生态等，且往往是多个主题的糅合与碰撞，在碰撞与冲突中刻画了人物内心的幽微曲折，丰富了小说内涵，形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主旨”（如《打镰刀》、《老药工和他的女儿》等），建构了极具张力的多义文本，“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
（作者系南昌航空大学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