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达坂上的身影
《零公里》 王 族 著长江文艺出版社
作家王族的长篇小说《零公里》近日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小说以某军分区汽车营官兵群体为主人公,描写了他们在边远又高寒的地区跋涉与奔波的日常,以鲜活生动的军人形象、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诠释了当代军人的担当与作为。笔者认为,作品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其一,凸显使命。《零公里》所描写的某军分区汽车营,主要任务是从驻地叶城往阿里地区运输物资。而从叶城到阿里,要经过多个达坂——即“山顶的隘口”等险要地段,平均海拔5500米以上。因此,官兵们把去阿里叫“上山”,把去叶城叫“下山”。“上山”既意味着冒着各种未知风险艰难跋涉,也意味着履行通信、卫生、炊事等职责。作品在一开始写到的排长田一禾奔赴一号达坂描红界碑上“中国”二字的过程,就让人惊心。田一禾爬了几百米,就喘不过气来,他咬着牙,迎着呼呼大风,爬到了老鸦口,这时他开始头疼,时而迷糊、时而清醒,但尽力不让自己跌倒。当爬上一个山岗、看见了高处的界碑时,他头疼加耳鸣,感到麻木,甚至产生了幻觉,直到“看见界碑上的‘中国’二字”时,心里终于涌出一股热流”。他紧爬几步,接近界碑,完成了“中国”二字的描红任务。之后下达坂的过程,依然困难重重。高原反应使他浑身无力,但他仍然对着界碑行了一个军礼,“转过身,缓缓向达坂下走去”。如许细节,让人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军人的职责与对祖国的深情。
在接下来的叙述中,作者描摹了一名老兵忘我救人的故事——快退伍的老兵李大军,临危不惧,不仅救助了搁浅在达坂崖畔的军车与战友,还义无反顾地把病逝的务工人员遗体从山上运送到山下。因为顾不上自己,李大军冻坏了脚,被背到了医院。书中的事,看似平凡,实则非凡。当汽车兵不易,当高原上的汽车兵更难,从这支顺口溜中或许可以略窥一二:“库地达坂险,犹如鬼门关;麻扎达坂尖,离天三尺三;黑卡达坂悬,九十九道弯;界山达坂弯,伸手可摸天。”汽车兵经常用这几句话调侃自己,但“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有的战士还会掉眼泪,但他们把眼泪抹去,不会让别人看见”。他们前行的身影,让人动容,让人心疼。
其二,展现情怀。对于常年奔波在高原的官兵而言,“昆仑卫士”一词有着特别的分量。在汽车兵必经的多尔玛边防连驻地附近的山崖上,写有“昆仑卫士”四个大字,这是多尔玛边防连的至上荣誉,也是昆仑军人共有的精神标记。执行任务的军人们经过此地,都会朝着山崖上的四个字敬一个礼。李大军在新藏线上颠簸了三天三夜,经过多尔玛边防连时,看见山崖,“觉得那四个字像火焰,烤得他很温暖”。如果说,写在山崖上的字是边防战士的职责认同与自我鞭策的话,那么,某军分区决定评选“昆仑卫士”,就是一种对官兵的肯定与期待。全体汽车兵都看重和认真对待,并以极高标准和目标要求自己。在这样一种激励下,汽车营官兵面对各种挑战迎难而上,遭遇重重困难尽力克服。当田一禾、肖凡、丁一龙和于公社四名战士被评为“昆仑卫士”,汽车营获得集体荣誉“昆仑卫士”时,“汽车营的车场里,喇叭声响成一片”,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喜悦,也以自己的方式宣示忠诚。
作品还写了汽车营官兵亲友们的付出。副连长肖凡三年没有回家探亲,三年后终于回到家里,女儿看来看去只把他叫“叔叔”;排长田一禾的女友马静在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后,兴冲冲地从千里之外来到叶城,但田一禾有任务在身不能下山,马静只能离去……官兵在边境线上戍边卫国,军功章背后有亲友们的一半功劳。
其三,吟诵精神。某军分区汽车营四人和全营官兵都被授予“昆仑卫士”荣誉,是缘于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执勤——“他们的付出,是典型的昆仑精神”。正如田一禾在攀爬一号达坂时所想到的那样,“昆仑卫士”并不是简单的守卫昆仑山,真正的“昆仑卫士”是在精神和肉体上经受种种考验。由体力与毅力、信仰与信心、意志与意念等元素构成的“昆仑精神”,是当代英雄精神的体现。作者王族曾深有体会地说:“边防军人身上有一种无比珍贵的奇观,就是物质生活越脆弱,精神生命却越坚强。”这样的精神,就是血液里流淌的英雄主义。坚守在昆仑山上的军人,用坚定的信念、强大的意志,把自己变成了活动的“界碑”。
忠诚、执着、朴实的鲜明品格,充分地体现在“昆仑卫士”们的身上。边境的防卫,国土的安全,军人的使命,战士的责任,在他们那里重于一切、高于一切。这种精神,是边防军人守边卫国的支撑和动能,也是高扬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主义。正是由于他们的守责,让我们的安全和生活有了可靠的保证。
可以说,因为作者王族退伍老兵的出身,让他的作品多以亲身经历为素材,以自己的战友兄弟为原型,充满了激情与深情,人物活灵活现,细节可触可感。这样的作品,有血有肉,超越了一般的小说,既有纪实的真实性,又有艺术的创造性,具备审美、认识与教育等多重功能。
(作者:白 烨,系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名誉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