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之谜》：历史小说的“谜”与“解谜”
荒湖、金石合著的《骆宾王之谜》近期出版，这是根据当地有关骆宾王的传说和相关族谱记载、墓碑等细节创作的一部长篇历史小说。它不是简单地为我们叙述骆宾王起事失败后的人生遭遇，还对新时代长篇历史小说创作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历史断裂处的接续
历史小说一直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重要门类。大概因为中国有非常悠远的史学传统，历史小说创作一直非常热门。在此表象下，何为历史小说以及如何写作历史小说的争论从未消停。争论的主要问题是，历史小说到底应该侧重“历史”还是“小说”。主张侧重历史者认为，历史小说应该重视历史的客观性，以再现历史事实、情境、细节为主旨。而在侧重小说者眼里，历史小说毕竟是小说，应该侧重虚构性。两种思路的秉持者各有其道理，于是形成了表面看来相互对立的两种观点。其实这种对立是可以调和的，由历史小说的文类特殊性决定。它既是“历史”小说，和历史人物、事件、场景、细节之间关系紧密；也是历史“小说”，是虚构的文类。这就涉及历史小说如何处理真实与虚构关系的老生常谈的问题。由于秉持的历史观和文学观的差异性，导致处理两者关系的理念有所不同。
《骆宾王之谜》是一部历史小说，它在处理真实和虚构关系上有独到之处。骆宾王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并称“初唐四杰”，家喻户晓。一首《咏鹅》更是成为识字者必读的经典。骆宾王与徐敬业起兵讨伐武曌，并写下雄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当时更是风传天下。可以说，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中最有辨识度的诗人，其诗文影响力堪称一时之最。但是，骆宾王的人生结局又相当扑朔迷离。跟随徐敬业起兵讨伐武曌兵败后，他最终的命运如何？一般来说，大概有同徐敬业一样被诛杀、跳海潜逃和出家为僧等说法。如何叙写骆宾王兵败后的人生，成为《骆宾王之谜》的重点，“一部以文学续接历史断裂处的民间传奇”是这本书的创作旨要。
“以文学接续断裂处”成为“历史”和“小说”的连接点。骆宾王实有其人，跟随徐敬业起兵讨伐武曌，也确有其事，兵败也是历史事实。人、事都是历史上确有的，符合历史本来的面目。而骆宾王的最终踪迹，没有历史记载，成为小说家创作的丰厚土壤。《骆宾王之谜》充分发挥文学想象和虚构的能力，以阳新曾出现过“骆宾王之墓”的墓碑和阳新有关骆宾王的传说、骆氏族谱为依托，文学地再现了骆宾王在阳新永福地最后七年的人生岁月，写出了一代文人的爱恨情仇，为骆宾王勾画了铁马金戈后的烟火人生。从这个角度说，《骆宾王之谜》回答了历史小说本体何为之问，为历史小说写作提供了宝贵经验。
民本思想的时代性烛照
解决了重“历史”还是重“小说”难题之后，历史小说创作其实还面临一个重要的问题：写什么内容？历史小说总不能简单地复现历史事实与历史场景吧。正如意大利史学家克罗奇所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是否能呼应时代性命题，从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历史小说的价值，这也是中国现当代历史小说的光荣传统。《骆宾王之谜》从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着力书写了骆宾王的民本思想。虽然功败垂成，已近老境，但是骆宾王一心为乡民谋福祉的初衷并未改变。
《骆宾王之谜》中写到，化名为王落的骆宾王虽然兵败，且处在被朝廷通缉的危险境地，仍然把关乎老百姓的利益放在人生的首要位置。骆宾王藏身的永福里是一个偏僻的乡村，民风淳朴，骆宾王到这里碰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子王佳的乡试资格被地主之子吴明所取代。对于这样一件关乎乡村寒门子弟的前程大事，骆宾王并没有袖手旁观，最终为王佳恢复了乡试资格。此后，他积极参与了罢黜恶吏的行动，为兴国（今天的阳新）百姓争得一片朗朗乾坤。他还积极主动地修建拦水坝，为永福里的水利建设作贡献。
值得注意的是，骆宾王的晚年性情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当初跟随徐敬业一起起兵讨伐武曌，只是因为身为女性的武曌掌管政治权力有违儒家伦理纲常。在永福里生活时期，骆宾王与民间百姓心心相印，最终觉得，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谁掌握最高政治权力，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骆宾王的这一思想认识，把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民本思想发挥到了极致。当徐敬业的儿子找到他，商讨讨伐、暗杀武曌之策时，骆宾王拒绝了。骆宾王从讨伐武曌的坚定支持者到放弃刺杀武曌的计划，其转变的根本原因是他从永福里老百姓的实际生活中获得感悟，是骆宾王民本思想的精粹所在。
文化连续性的发掘
《骆宾王之谜》还有一个重要的主旨，就是回应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之谜。中华文明作为世界四大文明之一，何以能一直绵延不绝，其奥秘何在？这正是小说试图去回答的问题。骆宾王身上强烈的民本情怀，是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的重要体现。但小说显然没有停留在这一层面，而是将笔触伸入历史皱褶的深处，站在与历史对话的基点上叙述历史，发掘中华文明绵绵不绝的奥秘。
《骆宾王之谜》结尾描绘了永福里今天王英水库的美丽景象。为了解决大旱之年缺水的局面，骆宾王不顾年迈，带领永福里的乡亲修建了七座拦水坝。为了保证拦水坝顺利运行，在暴雨之夜，骆宾王雨夜巡堤，差点丧命。在骆宾王舍命为乡亲修建堤坝的地方，今天已经建起了王英水库，成为仙湖岛风景区，风景如画，游人如织。骆宾王念念不忘的乡民生活美满愿景，在今天实现了。在与历史的对话中，《骆宾王之谜》解释了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的奥秘：美好的生活图景从萌芽到实现，展现出一代代中华儿女接棒奋斗的历史进程，背后是为民谋福利的生生不息的文化精神。
作为一部历史小说，《骆宾王之谜》对历史小说本体的思考，对历史小说时代性的发掘，对历史之谜的揭示，都是这部小说的价值和打动人心所在。
（作者系湖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华中科技大学分中心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