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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螺旋叠加的城乡时空与现代个体的逆风成长

发布时间:2024-04-07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证明》是一个意绪略显复杂的文本,乡土的现实题材,乡人乡语的琐事,父与子的只言片语,却涌动着属于沉默者的喧嚣。生活的横截面平展在文字的显微镜下,静默中聆听命运撬动时间的声音,少年则在螺旋叠加的城乡时空中逆风成长。这个短篇文本叙述乡村伦理情感生活的博杂内蕴,又不时闪耀着现代小说的锐利锋芒,直指当下中国伦理风俗和人情人性的幽微之处。

小说落笔在乡村生活经验的细微处。农家院子的聊天,看似无心却有深意的闲话,带着村人们的念想、盘算和世故,日子就在柴米油盐、婚丧嫁娶和生老病死之间轮回。母亲对来到家里借钱的男人们都有提防,然而却借钱给傻子振兴叔。文本讲述了懵懂少年的丧母之痛,文字平静内敛,却隐含着对于生命无常、命运乖张的无奈。母亲的死在少年这儿是一件模糊的事,他并不经常想起她,只是清明的时候,不愿意吃鸡蛋了,端午的鸡蛋也不愿意吃了。而父亲则笨拙地开始扮演母亲的角色,清明依旧插柳枝、煮鸡蛋,端午依旧虔诚地喝伤力草汤。父亲恪守传统的形式,试图以这种方式弥补母亲的缺失,抵抗死亡对一个家庭带来的伤害。然而对于少年来说,最深的记忆依然是母亲在世的时候,和姐姐一去折柳、插柳,带上母亲煮的鸡蛋,去和同学们相互碰鸡蛋。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缺失母亲的节日仅仅是形式而已。少年之所以回忆母亲在清明和端午的音容笑貌、农家院子的乡村日常和童年趣事,潜意识里依然是在回溯母爱的温暖,以及乡村日常和童年记忆的治愈性。

宥予的小说并未在乡村题材惯常止步处止步,他回溯乡村,更多是为了表达少年在乡村生活逻辑中的成长与认知。现代文明观念是光,普照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乡村少年自然地接受了现代文明的诸多价值观念,比如男女平等、善待弱势群体、尊重个人生活方式等等。父亲在这些观念上则更为保守和僵化,比如重男轻女、见不得对小动物好、正月里不能剪发……甚至于对于传统陋习也习以为常。少年和父亲截然不同,由此往往表现为剧烈的父子冲突和家庭矛盾,少年也以与父亲不同而隐隐自得。与此同时,乡村生活逻辑是自然而然的生活习惯、习焉不察的生活方式,少年们遵从着强大的乡村生活逻辑成长着。但是当少年再次凝视几乎降临在父亲身上的死亡场景时,他突然意识到:尽管和父亲态度截然相反,自己却同父亲一样,没有为傻子振兴叔做任何一点事情。作为乡村家庭中的男孩,少年讨厌重男轻女却开开心心地吃下比姐姐多的那颗鸡蛋;认为要善待弱智群体,却没有帮傻女人做一点点微小的事,也任由谷振兴自生自灭……由此文本才进入宥予表达的重心——少年和父亲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所不同的是,少年把悬置的认知拿出来,当成他与父亲不同的证明。

这篇小说从乡村生活的治愈性,写到乡村生活逻辑的强大。父与子观念上的矛盾冲突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不可调和,父与子甚至有着本质上的一致:懦弱和麻木。然而宥予这个短篇的独特之处在于,对乡村伦理和人性人情更为复杂的生命情感体验。小说主体部分叙述少年回乡探望被三轮车撞伤住院的父亲,在一系列对看护父亲的场景、对白、动作乃至细节的摹写中,讲述了父与子之间隔膜中的温情,误解中的体恤,对立中的和解。小说通过对车祸现场监控视频的重复叙事,让少年在全知视角中重新看待父亲、父亲的命运和故乡小镇经历时光淘洗的街道与店铺,从而后知后觉地理解了父亲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乡村生活的艰难。他意识到在恐惧与艰难的时日中,父亲的麻木与平庸也呈现出某种坚韧与决绝。由此少年反思了一系列观念冲突的虚妄,从而抵达现代个体对于传统乡土伦理、人情风俗和故乡亲情更为深刻的生命体验与认知。

宥予小说的文字表达有一种真切朴素的质感,写实的叙事蕴含的感情充沛饱满。文本讲述少年挖了陷阱,振兴叔踩到陷阱竟然夸他厉害!傻子的话莫名让人心疼。少年到病房,并非刻意忽略真正重要的部分——那个正躺在床上的男人,他的眼睛很晚才找到他(父亲)。这种细节表达很到位,心理的、生理的,甚至潜意识的。又如父亲躺在病床上,看到儿子的惊喜和关于自己不想给孩子添麻烦的絮叨。少年在病房里为老父亲擦拭身体,让人动容的是亲子之间那种尴尬的陌生感,隐匿其中沉默的情感浓度。父亲珍惜的东西,儿子可能不屑一顾。父亲坐在堂屋门外的阳光下,独自食用他留了几个月的石榴(原本留给儿子的),且不时汇报说:甜得很!小说中类似的细节和场景描写很多,文本笔触摇曳跳跃,捕捉着无数个爱且嫌弃的记忆瞬间。这类记忆越是弥散发酵,小说的内在精神情感时空就越能承载起更多关于乡村生活经验和伦理情感的复杂性。乡村生活和传统伦理依然深植在现代生活的日常之中,文字所传达的生命体验细腻而感人,文本由此也获得了更多的互文性和开放性。

这个文本更为深层的内核其实是关于现代认知的悬置与落地。现代人作为独立的个体,往往追求活得和父辈不一样。所以现代性对于“我是谁”的经典回答是:我是我自己。然而太阳底下无新事,往往我们会在成长的某个瞬间突然发现:自己活成了父亲的样子。或者说是另一个面目全非的父亲,却唯独不是自己。在这个瞬间,作为个体的人才会以一种他者的眼光看待父与子,自我与他者、世界的关系,个体才有可能与自己的父辈、记忆,乃至传统发生某种程度的沟通、共情,乃至和解。在强大的乡村生活逻辑中,所谓的现代认知往往是悬置的,落不了地的。因为这些认知的实践需要巨大的善意,对弱者真正的关爱,以及有所牺牲的真诚付出。母亲在乡村生活中实践了对弱势者的关爱:借钱给傻子振兴叔。母亲的认知并非属于某种文化、风俗或者文明,仅仅是人之为人本真品性的呈现。然而母亲这样的人是稀缺的,乡村生活传统在不自明的因袭中异常博杂,现代个体的成长依然置身在传统与现代川流不息的时空维度中,彼此的浸润和影响一如量子纠缠一般,无处不在且无始无终。无论是传统伦理价值认知,还是现代文明的价值判断,关乎人性内在的善从来都不是认知的问题,而是内心是否保有真正善念的品性修养。由此,在螺旋叠加的城乡价值认知中,现代个体的成长经历着多维度的历练和考量,审美的生活、爱的能力和善的实践,这些依然是对现代人成长最大的护佑与加持。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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