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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灯》:民俗视野下的女性命运

发布时间:2024-04-07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初读傅菲的《转灯》,以为写的是赣地扎灯笼、抬桥灯、圆灯等民间的节日风俗。重读几遍,才体会到这篇散文的内核重在写人,主人公小真的生活经历与生存状态才是这篇散文的内核所在。伴随着隆重而盛大的转灯仪式,小真的情感经历与命运轨迹也得到了精准的呈现。《转灯》的起笔不俗,以特写镜头的方式再现了砍竹、破竹、剥丝等扎灯笼的制作流程,茅竹在小真的手中变成精美的工艺品,全凭一双巧手,在樟村,小真以一己之力恢复了做花灯的风俗传统。

正月的樟村,抬桥灯的场面尤为壮观,观众熙熙攘攘,唢呐手、擂鼓手、放三眼铳的铳手、燃炮仗的人、抬子灯的人、迎灯的人、抬龙头的人等都各司其职,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充满仪式感的转灯中,小真提灯而舞,时光宛若穿梭到年少时,小真甜美天真的笑容、温情自在的生命情态尽显无遗。在散文的最后,“桥灯”被傅菲拆分成“灯”和“桥”两种意象,对于灯的描述如下:“人,渴望灯。灯带给人的不仅仅是光明、温暖,还可以把人带出迷途,给人信心、友爱和慰藉。灯是心灵的光源之一。灯不仅仅是照明了,还有指引、认领和确认。”灯的功能被心灵化了,对于芸芸众生而言,灯给历经磨难与困苦的人送去一丝暖意和光亮。“桥,是彼岸与此岸的拥抱之路,也是出发与返回的始点与终点。”与灯相似,桥在傅菲的笔下被抽象化和哲理化了,起点、终点的转换与轮回,隐喻了人一生的宿命。而一句“灯是桥上的星座,也是桥上的塔座”,“灯”与“桥”的关系在结尾中得到了升华。

除去民俗这条线索之外,《转灯》还有一条重要的情感线。在部队当兵的四表哥回来探亲,因对小真心生爱慕,拉上“我”一起去樟村小真家,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见到小真。时隔多年,四表哥和“我”对小真清纯的外貌与清雅的气质念念不忘。四表哥对小真的情感单纯而质朴,毫无世俗气,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洁无瑕的爱恋。小真重回樟村,带回一个二十三岁的儿子,当“我”进一步了解到她的生活境况时,一切已时过境迁。对于小真来说,儿子希东彻底改变了她的生命轨迹。因“左脑发育不良,智力会停留在八至十岁的阶段”,希东六岁才学走路和说话。在家庭生活中,小真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希东身上,她也无力给爱人再生个小孩,这导致了爱人的离去。当希东八岁时,小真学会了喝酒,酒成为她排遣心中苦闷的良药,通过酒精的麻醉,她能短暂地获取精神上的解脱。事实上,在婚姻关系中,小真对爱人的宽容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争吵,她与爱人的分开显得异常冷静,毫无那种狗血的闹剧,究其原因,她不可能放弃眼前的儿子希东。“我就把孩子当菩萨一样供着。他是来到我家里的菩萨。我活一天,就要供菩萨一天。”小真将希东视作生命的全部,希东就是她的信仰。小真从来没有被生活打败,在重重的压力之下,她坚韧地活着,把生活经营得有声有色。

在小真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乡村女性优秀的精神品格:勤劳、宽容、大度、坚毅、执着……她们对家人付出了无微不至的爱,对生活心怀希望。年轻时小真集美貌与清雅于一身,成为樟村最引人注目的美女,“我”与四表哥的倾慕便是明证,小真身上寄寓了“我”和四表哥对女性之美的想象与执念。历经生活的磨难与时光的淘洗,生活赋予了小真坚韧与执着,“她的眼睛有些混浊,眼神却有一种坚毅的力量”,从清新脱俗之美到成熟知性之美,小真成为精神世界的强者。小真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是樟村唯一会扎灯笼的女性,这项技能给予了她对生活的信心:一方面,通过自己的劳作,她能给大家提供各种精致的灯笼商品,以此换取生活费;另一方面,在劳动过程中,她进一步确认了自身的价值,也就是说,“转灯”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小真独立的精神人格,她能够更加坚定地选择自己的生活。

对于希东的叙述,最有代表性的是“吃”与“游戏”。大南门杂货店老板娘与希东关于吃了多少个包子的交谈,印证了小真对希东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妈天天给我蒸大包子”,在岁月的流逝中,她对儿子的关爱从不间断。当希东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二十五岁他还在沉迷于玩陀螺,这一游戏填充了希东的内心世界。当然,小真耐心地教希东包饺子、买东西等基本的生活技能,当希东买回日用品时,小真由衷地感到高兴。需要指出的是,在希东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的形象长期是不在场的状态。当小真前夫返回樟村看望希东时,希东正在广场上打陀螺,回到家的希东“紧紧地抱着爸爸”“摇着爸爸的腰,用力摇”,小真母子对这个有着情感关联的男人并没有排斥和抵触,相反,他们的接纳和大度,更加衬托出“丈夫”“父亲”的缺席与无力感。诚然,傅菲无意对希东的父亲进行道德上的评判,只是真实地记录这个男人的言行,他给小真提供了在老家盖房子所需要的钱,并回到村里看望这对母子,也曾接希东去深圳住一段时间,从这些行为中能看出他对小真母子的愧疚之情。傅菲摒弃了简单的二元对立的人物形象刻画模式,写出了人性的复杂和多面向。

三年前读到傅菲的《深山已晚》,我从“自然景观”与“大地伦理”的角度对该书进行过阐释:“土地情结一直是文学作品中无法绕开的话题,在文学场域之外,土地对于每个人——不论是生活在城市抑或乡村——来说,其重要意义也是不言而喻的。正是在对土地的书写与‘土地伦理’的探寻中,傅菲找到了一种文学化的路径。”后来,傅菲给我寄过《河边升起炊烟》《鸟的盟约》等书,我都认真翻过。直到去年二月,因为文字的机缘,我策划出版了傅菲的散文集《灵兽之语》,这部作品聚焦十来种动物,以人与动物之间的情感互动,来反思人与自然关系的伦理命题。傅菲的写作是接地气的,从土地、动物、植物等起笔,最后的落脚点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对人的生活、命运的关注与思考,贯穿于他散文创作的全过程。去年七月,我去横峰县参加一个笔会。刚到上饶火车站,傅菲的电话就来了,他埋怨我为何到了上饶不通知他,还说第二天来横峰跟我们见面。第二天,傅菲如期而至,大家交谈甚欢。傅菲为人谦逊低调,毫无压迫感。对于散文创作,傅菲的勤奋有目共睹,他的大名早已占据各大刊物头条或专栏,近来听说“深山三部曲”的第二部《客居深山》和散文集《蟋蟀入我床下》要推出了,他一直在践行 “大地美学”,建构属于自己的文学地理版图。我们也期待着,傅菲能再次给大家带来别样的惊喜。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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