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一种坚守的温情
徐威近些年大多以青年评论家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关注当代文学现场,撰写了大量评论文章,尤其是对90后文学创作有着持续多年的跟踪研究,先后出版了《群像与个体——“90后文学”论稿》《文学的轻与重》。事实上,在从事批评之前,徐威本身也是一个作家。近作《打捞》以“境外电信诈骗”为题材,但其关注的不是犯罪分子与受骗人员的斗智斗勇,不是诈骗的发生现场,而是被骗之后的困境。《打捞》始终着墨于“后方”,重点叙述一个人凭空消失后,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寻找,却又无可奈何的心酸与疼痛。小说几乎没有冲突性场面,只是还原生活原态,通过日常细碎生活的描述,将暗伏在人心深处的悲戚不动声色地呈现出来。
《打捞》选用了第一人称限制视角,将故事悬念完美地留到了最后。全文不断穿插“我”的回忆,巧妙地让主人公“贺来兮”始终处于隐身状态,也在叙述中来回盘带倒脚,多了旁逸斜出的结构美。《打捞》主题深沉含蓄,以结果展现过程,或者说写作者轻视结果,纵情于过程。自始至终,小说氤氲着小人物命运的一种钝痛,藏在身体里,隐在外人忽视的地方,无法诉说,也不被看见。读完,忍不住思考,谁是作品中的头号人物?
贺来兮吗?好像是,所有故事情节均围绕寻找他而展开;也好像不是,因为他一直隐身没有露面,只是活在“我”的回忆中。“我”吗?虽然“我”是叙述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和见证者,但“我”显然不是核心。是外婆吗?小说塑造得最为成功的人物形象非外婆莫属——为了找到孙子,她通过看电视自学普通话,在深夜里笨拙地拨出一个又一个可能的诈骗电话,以至于精神错乱。她以纯粹而又坚挺的爱,给这个悲戚的世界带来一抹温情。但是,她也不是主角。
思来想去,我觉得作品中的头号人物,非具体指某个人,而是一个群体——贺来兮整个家族。这个家族在突如其来的苦难与困境面前,尽管无能为力,但却始终团结一心、永不言弃。这个普通而又坚韧的家族命运共同体,自带光芒。
按照常规的小说写作,作者不可能让整个家族同仇敌忾、铁板一块,而是会从中设立对立面,比如大舅和大舅母;还会在暗流涌动的社会环境中寻找几个敌方,比如周边邻里的冷嘲热讽,以此突出小说文本该有的人物冲突;此外,还可以联合其他几个失踪者家庭,增强互动性、对比性和戏剧性。但徐威并没有这般残忍。至此,我总算读懂了《打捞》的两处匠心,一是贺秋颖这个人物的设置,她和整个家族形成鲜明的人性对比;二是结尾处作者的温情,大舅家六个孩子给老屋带来的久违的热闹。
这一抹温情,宛如灰暗世界里永恒的光。
(作者系东莞城市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