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切温暖的底色
如果说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红楼梦》、《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也有一个王忆。无论身体还是心灵,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残缺的,尤其对创作者来说,对此有着敏锐的感受与意识,但我们可以通过不断地努力让自己变得充盈而圆满。有一种人年轻的时候就拥有一颗老灵魂,而渐渐年岁长了反而更有了一颗年轻的灵魂,但不论如何,最重要的,是拥有自己独特的灵魂。在我看来,王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因为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身体条件的限制,过着和普通的小朋友不一样的人生,付出着比常人更多的艰辛。生老病死,可能在一般人那里还是久远的遥不可及的事,但在她身上,因为从小进出医院的经历,对世间有了更多感悟,对他人有着更深的体恤和慈悲。这些与众不同,在她幼小的心灵一定种下了沧桑的种子,她年轻又阅尽沧桑,然而她写这本《夏日秋千》,却依然这么的温暖,诙谐,治愈,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善良而诚挚的赤子之心,让我想到丰子恺曾在文章里说幼子“我家三岁瞻瞻的心,连一层纱布都不包,我看见常是赤裸裸而鲜红的”,王忆的小说同样也捧出了她的一颗心,红澄澄的,没有经过世俗的沾染,于是反观自身,我们也看到了自己的一颗心,鲜活的,热腾腾的,还在跳动着的。
《夏日秋千》是她的第二部自传体小说,可以看做是《冬日焰火》的延伸与成长。小说虽然写的是一个残障家庭的故事,但丝毫没有负面的情绪和悲观的心态,反而用了一种轻松的语言、温情的笔法,讲述了弟弟“好好”出生在这个特殊家庭之后,一家人之间的调整、适应和融洽,王忆用一个个充满爱与真诚的小故事,展现了姐弟、亲人之间的情谊,他们通过共同的成长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小说通过朴素真诚的讲述,令人油然而生感动。她朴素的说着“经历过特别成长的人,长大成人后才知道,一个人总要经过一些有关生存、生命磨炼的事,才会明白人生在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如今活得那么幸福,是因为有爱自己的父母庇护。因此,别人没有理由包容你的一切,能包容你一切的,必然是这世上和你分割不掉的人。”这温柔的情感带出了人物的弧光,它是一部少年成长小说,却又超越了一般的少年文学,有了普世的价值和心理学研究的意义。在娓娓道来整个故事时,作者的心很静,却又能读出静如止水的平实白描下深刻惨痛的心意,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们的心脏,她看似是在写一家人,何尝不是在写芸芸众生。这人世间,谁不是在荆棘丛中挣扎求生,日日循环着一地鸡毛,迎头痛击,飞来横祸。然而就算再痛再苦,受在你身上的也很难对他人表达千万分之一,对旁观和无关者来说,任何事故在没有压跨自己的肩膀时,就算想感同身受,也都仅仅只是故事。生活对于每个人,何尝不是尘满面鬓如霜,因此不允许每个人记住太多过往,过往比石头还重。但这颗好像活了几世的老灵魂,又像是总在第一世天真的张望着这世间的年轻的灵魂,老练沉着是她从小积累的文学素养,其中又自有一股清新,而这清新是发自肺腑的,天然不事雕琢。就像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小王子就算长大了,见惯残酷的现实,受到世间的冷眼,被欺骗过,被伤透过,被侮辱过,被损害过,也许撞得头破血流,或者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却依然选择坚定的拥有最初的纯真。
这大概就是她用笔直直打动人心的力量所在。你是什么时候起变成大人的呢?我们从亲人,朋友,爱人身边,收获亲情,友情,爱情,我们每天都在追逐心中所爱,忠于自己和爱人,然而即便我们再豁达也终究有一天要面对爱与失去。你爱过一个人吗,你越在乎,可能越会有变形的表达,就像姐姐一开始对弟弟的嫉妒、焦虑、不安等,但其实都源于对最亲近之人的爱。看上去姐姐是残缺的,但她的爱却也是饱满的。她从父母亲人那里获得满满的爱,也愿意付出散播自己全部的爱,拼尽残躯也要为他人撑起伞。因此,她写的虽是朴素的爱,日常的爱,微小的爱,却又是普世的爱,永恒的爱,坚定的爱。人生永远不会辜负我们,那些多转的弯,多受的罪,滴下的汗水,留下的伤痕,都会在某一时刻帮助到我们,最终让我们成就独一无二的自己。
生命,对我们来说也许是悠长的,但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奇迹。这部小说起名为“夏日”,说明作者觉得夏日是最美好的时光的代名词。她写到弟弟十岁为止的人生,这十年也是她认为一个孩子最快乐,一个家庭最重要,一对姐弟最纯粹的时间。时间在物理上是短暂的,线性的,流逝的,但在文学家这里却可以成为永恒的,通透的,超越的。我们如何理解与接近时间?小说充分还原了一个孩子青春期的童真,心绪,烦扰,作者用文字一把挽住时光的巨轮,永久的将这份美好记录下来。她记录的看似都是平常的瞬间、日常的小事,但却由这一个个瞬间组成微小永恒的宇宙。
我们在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再亲近的人,也会有渐渐走远的时候。并不是不温暖了,而是每个人都要去自己的小宇宙了。弟弟以后会长大,会画出蛇吞了大象,会有自己的玫瑰花和狐狸,会到达自己的永无岛。姐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但因为这部《夏日秋千》,弟弟的童年成了他一生最值得铭记的时光,时间充满弹性又同时性地构成了他记忆里的天堂。
其实,我们每天都在面对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就像前一阵刚刚遭逢地震的灾难,多少人劫后余生需要身心灵的重建。这让我们思考在面对人生的悲痛和哀恸时,究竟是应该做加法还是做减法?很多时候,我们读到的那些积极阳光的小说,给人带来积极阳光的正能量的人,都是因为生活的艰难和重担,让他们知道,唯有笑看人生,才能对抗荒凉。也因此,他们和我们,都谦卑的,拥有了前行的力量。
纵然没有魔法和英雄,拯救众生于水火的永远都是我们自己。纵有疾风烈烈而起,我相信王忆的秋千也一定能经过春去秋来,夏至冬回,飞的更远更高。
史铁生曾经说过:“命运把我推到悬崖边,我就在这里坐下来,唱支歌给你听。”
那一定是首勇气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