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山河深处的无声惊雷
长篇小说《千里江山图》,讲述的是1933年农历新春前后月余,为完成代号为“千里江山图”的分支任务——护送党中央领导浩瀚同志安全转移,以陈千里为代表的上海地下组织成员,围绕反渗透、反破坏、反围歼与敌斗智斗勇,最终以多数人牺牲迎来胜利曙光。
故事主题突出,结构紧凑,既有隐真示假的棋局博弈,又有见招拆招的生死竞速,还有温情脉脉的血色浪漫。读罢全书,能深切感受到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共产党人的如炬使命和如磐初心,深刻理解创业维艰和胜利不易。
生死存亡间回答初心之问
全书“开盲盒”般将行动中的人和事进行“过程式”揭露。
“假西施”崔文泰原本就是赌徒,被债相逼加入工人纠察队,为了生活被迫参与一次次地下行动,因色起意背叛组织,多次出卖、诱骗对党组织造成极大破坏,最后因贪欲致命。“真西施”卢忠德化名易君年,原本是渗透进我广州地下组织的特务。堪称完美的面具伪装和职业变色,让其顺利实施对龙冬和凌汶夫妻的暗杀,加之特委书记欧阳民的叛变,又使他毫不费力混入上海地下组织,继续进行渗透式破坏。这两个反面人物,让我们看到当年党组织面临的危机,也对党员入党动机和在党状态进行反思,继而感悟革命斗争之复杂严峻。
在牺牲的人群中,卫达夫假叛变换取敌特信任,使陈千里计划得以实施。他原本有机会逃出魔爪,但是“卫达夫朝陈千里微笑,说老易这里更需要他”——生死面前他微笑选择后者;军人梁士超有“不在上海”的天时优势,却主动伪装做“鱼饵”;陈千元、秦传安、董慧文、田非的躬身入局、从容赴难,也都是为了使“千里江山图”计划百分百完成。
一点点微光闪耀,一次次舍命托举,党的事业积沙成塔,不断发展壮大。为有牺牲多壮志,史册上的简要几笔背后饱含着革命先驱的热血青春,彰显的是共产党人无上情怀和使命担当。
紧张悬疑中比拼妙算之高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一群人共同奔赴中得以完成,“没有完不成的任务”的时代风骨令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作者孙甘露是典型的“老上海”。他把对上海的熟悉热爱,化入到地名的娴熟运用上。小说是虚构的,但是从时间、地点以及具体到楼栋格局、陈设中看,又让读者感觉不到虚构的敷衍模糊。目光穿梭文字间,随着作者的笔触在不同场景切换,紧张气息不时传来,短句的“刀锋”亦使人不寒而栗。
剧情有两次精彩逆转。一次是银行转移金条崔文泰暴露。在敌人严密监视下,陈千里巧使调包记,加上崔文泰的贪婪,促使敌特分心走神,巨额资产保护有惊无险;另一次是大结局,转移浩瀚计划已经被敌完全掌握,浩瀚也已上“贼船”,陈千里大胆设局,诱骗敌人相信重要人物众多,并虚张声势租用货轮把水搅浑,在小组成员的配合下,猎杀“西施”掌控渡船突出重围。
每一次破局,都伴随着假象的细节制造。陈千里租借的貂爪仁皮袍,卫达夫捡到的车票残根,无意的呈现却是为了有意的迷惑。敌人并不像某些“神剧”里头脑简单不堪一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故事中叶启年、游天啸、易君年等的设计,也从另一方面衬托出陈千里等正面人物的技高一筹。
前几年,《暗算》《潜伏》等谍战剧盛行。不同的是,本书从转移人员小切口入手,时间跨度仅一个多月,中间采取插叙、倒叙笔法,把一个个谜团解开,把一张张面具撕下,不规则叙事令故事充满悬疑,焕发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的独特魅力。精彩讲故事,是小说的一大特色。
情感世界里折射信仰之光
谍战故事的节奏和氛围,很容易使读者产生过于紧张的压迫感,破坏张弛有度的舒适阅读体验。本书巧妙设计父女、恋人、夫妻、师生、兄弟等情感纠葛,让读者从感情深处体悟革命者别样的爱恨情仇。
叶启年是叶桃的父亲,是陈千里的老师。而叶桃既是陈千里的恋人,更是其入党引路人。在三人世界里,因为叶桃的死亡,引发出一段对道路选择和真理信仰的思考。叶启年一直看重陈千里,但是因信仰之争分道扬镳,误认为陈影响女儿成为共产党谍报人员,且女儿之死亦是陈所为,导致其对陈恨之入骨,希望早日除之而后快。“墓地”一章真相大白,叶启年与叶桃在信仰上完全是两个方向,一厢情愿地封闭并未能使女儿思想动摇,反而促成其接触情报、获取情报,最后因自己的围剿堵死女儿获救的最后一线希望。父女之情、恋人之爱、师生之谊,层层叠叠掺杂在乱世中,像一柄三棱镜折射出人性绚丽的七色之光。
凌汶、龙冬、易君年,这一组复杂恋情同样令人深思。凌汶和龙冬是一对革命夫妻。龙冬牺牲后,凌汶与易君年相遇后,成为“亲密战友”。但是,隐约中凌汶总能感觉到易君年的异样,在广州寻找龙冬印迹的过程中,凌汶发现易隐藏伪装的惊天秘密,最终被其残忍杀害。“我和他做的事情没什么两样,他顶多比我多了一样共产主义。”一句话揭开面纱,儿女情长摇身变成无情杀戮,敌人凶恶本性暴露无遗。
最温情的莫属“扬州师傅”一章。元宵节前夜,董慧文老爹精心烹制一桌好菜接待未来女婿。这个憨厚大厨一个人把女儿抚养大,在得知女儿是共产党员后,没有像叶启年那样百般阻挠,反而心生好感和骄傲,这是底层劳动人民的觉悟。翁婿举杯,特务破门,温馨的见面瞬间成为悲壮的告别。虽然他早知“赢面一定不大”,但是始终未戳破儿女的遮掩,全书对董师傅虽然着墨不多,却写出了人性最柔软美好的一面。
“他们说暴风雨即将来临,我不禁露出微笑”。这是陈千里和陈千元兄弟接头暗号,更是陈千里给叶桃的赠言。陈千里眼前,叶桃的不幸替死、千元的带船赴难、老方父子的舍身掩护,以及众人齐聚饭馆的集体殉职,都充满了诗歌般的乐观主义和浪漫主义。
书末附带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龙华牺牲烈士的遗物)》《我所了解的陈千里同志(节选)》《在相关行动中牺牲的中共地下组织成员》。这三则记录,穿越时空隧道,用现实印证历史,增强了读者对历史的反思,对伟大牺牲的崇敬之情,对故事起到画龙点睛作用。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授奖辞写道:孙甘露的《千里江山图》,是理想和英雄的风雅颂。革命者以信仰、纯真和勇气高举起冲破黑暗的火炬。对城市空间的凝视和摹写,寄寓着对江山和人民的挚爱和忠诚。叙事明暗交错、光影流转,节奏急管繁弦,在静与动的辩证中保持着沉思与抒情的疏朗开阔,为革命历史题材写作传统展开了新的艺术向度。
一幅名画,描绘美好流传千古。千里江山,由一个个节点组成,由一个个生命连缀。伟大成功源自伟大奉献、伟大牺牲,源自克敌制胜的超群本领和无穷智慧。用文艺之笔镌刻时代精神,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千里江山图》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