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云朵》:他的文字有热度有硬度
前两天收到刘江滨的散文集《地上的云朵》(河北教育出版社2023年9月版),没料想,一读就有些放不下。
刘江滨的文字是美的。那一个个字符,像一棵棵刚离泥土的小水葱,鲜活清新,没有一丝衰懈零乱,读起来那么的熨帖而又灵动。他描写地气:“我看见道路远方好像有水流动,在阳光下闪闪烁烁,似真似幻,你走它也走,总在前方飘忽。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父亲,父亲说,这是春天回暖,地气上升,风一吹,似乎在地面上流动,因为是气体,近处是看不到的。”(《地气》)寥寥几笔写出了地气的形态与原理,也写出了大自然的奇妙和少年好奇心的蓬勃。描写燕子:“我正在院子里玩,忽然飞来两只燕子,在北屋前盘旋,叽叽喳喳叫着,有些迟疑,似乎正在确认,一个说,好像就是这里吧?一个说,嗯,嗯,没错,没错!我也感觉‘似曾相识’。这不正是去年从我家飞走的燕子吗?忙高喊,娘,燕子回来啦!还没等母亲迎出屋,两只燕子已主人一般从敞开的门扉飞进去了。”(《燕燕于飞》)这段文字相当富有画面感,写出了燕子非凡的记忆能力,也写出了作者的惊喜与雀跃。读着这样生机盎然的文字,你会恍惚回到童年,回到天高云淡的大自然。你会不觉间清爽起来,忘却时间,忘却病痛与烦恼。
刘江滨的文字是热的,从作者的心底流淌而出,带着他的衷肠款曲,他的体温,又怎么能不是滚烫的呢?刘江滨来自冀南平原,故乡的风物在他笔下闪动着神奇魅力。文中所写所记,都是平原上习见的日常事物,但是因了作者真挚浓烈的情感加持而神采奕奕,散发出一种激荡人心、回味无穷的热力。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刘江滨的文字还是很有硬度的。刘江滨喜欢藏书,更喜欢读书。“客厅里落地台灯下面码着数摞书,沙发扶手上堆着书;厕所放着书;卧室更别说,枕边、床头柜都是书,床侧的垫子上成了书垛,上床须绕行。”他更喜欢读书,几乎与书形影不离,“出差的时候,习惯随身带一本书,无论身在何处,睡前不看几页书绝对无法安眠的。”(《随处即是书房》)读书使刘江滨心胸开阔,能够不拘于眼前目下,看人看事都看得更内在长远些。这让他笔下的文字生出矻矻骨头,挺拔峻朗。
《地上的云朵》中收入多篇历史散文,比如《杜甫的爱情》《不堪被俘》《安能摧眉折腰》等,言他人所未言,为读者打开一扇窗,可以从新的维度重新打量大唐盛世及其伟大诗人。而分量最重、最能够触动人心的,我以为是《梦回吹角连营》《英雄气盈天地间》。这是两篇颇具硬度的作品。时下承平久矣,人们更多时间都浸淫在温柔的小日子和软文字里,反而更有必要拿出一些时间读读这样荡气回肠的硬文字。
《梦回吹角连营》写的是南宋词人辛弃疾。弥留之际昏死之中,耳听金兵来时,辛弃疾却“猛地睁开双眼,霍然而起,手向一侧抓去,似乎是寻找宝剑,用尽平生力气连吼三声:杀贼,杀贼,杀贼!随后,溘然长逝”。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再想收复失地。很多人渐渐习惯了,但也有始终耿耿于怀者,比如辛弃疾。一个族群里,总有人不甘沉沦,这样的人越多,这个族群才会越来越有希望,越来越受人尊敬。《英雄气盈天地间》写的是文天祥。“‘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文天祥在被押解途中写下的一首震古烁今的伟大诗篇《过零丁洋》。钱钟书先生评价说此诗‘志益愤而气益壮,诗不琢而日工。’其实这首诗完全超越了艺术的范畴,化为一种血气,一种精神,一种文化密码,深深契入中华民族的遗传基因中,代代相传。”确如刘江滨所言,正因为有文天祥这样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的人,正因为有这股浩然正气,我们这个民族才能生生不息走过千难万险,才能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伟大民族,我们才有可能享受一份有尊严的和平生活。
不过分在意形式技巧,而把时间精力更多花在读书、读生活上,所以刘江滨可以不断开掘精神自我的广度与深度,构建起一个拥有极强认知能力和审美能力的创作主体。进而能够在创作中,从心出发,情动于中而形于外,“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写出一篇篇有情意、有热度、有硬度、好读又耐读的锦绣文字。
(作者系河北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