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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书》:路在脚下,光在前方

发布时间:2023-10-07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关键词:《童年书》

故乡、自然、成长,是林子散文的三条主线。

怀乡是中国散文自古而今的一个重要母题。以现代散文而言,篇名以“还乡”为关键词的名篇,就有郁达夫的《还乡记》《还乡后记》,倪贻德的《岁暮还乡记》,何其芳的《还乡日记》,茅盾的《还乡记》等;以“故乡”为题的散文,则有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舒新城的《故乡》,茅盾的《故乡杂记》,李辉英的《故乡的山梨》,黄天庐的《忆故乡》,丰子恺的《故乡》,鲁彦的《故乡》,傅东华的《故乡散记》,紫羔的《故乡是只烂桔子》等等;写过《乡愁》《我的乡愁》等题目的游记散文作家则有罗黑芷、倪贻德、叶灵凤、茅盾、柯灵等。

故乡是什么?文学评论家鲁枢元曾经深情叙说:“故乡是一块自然环境,是天空,大地,动物,植物,时光,岁月;故乡是一支聚集的种群,是宗族,是血亲,是祖父祖母、外婆外公、父亲母亲、邻里乡亲、童年玩伴、初恋情人;故乡又是一个现下已经不再在场的、被记忆虚拟的、被情感熏染的、被想象幻化的心灵境域。”事实上,由于中国有数千年的历史时期处于农耕社会,生命与土地的密切联结沉淀在人们心灵深处,便形成了安土重迁的心理结构,并潜滋暗长为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中国现当代作家大多都有乡村背景,伴随现代社会的发展,他们走出故土、步入他乡,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村、理想与现实、感性与理性的矛盾,撕扯着他们的情感和灵魂,故而使得他们心灵深处的恋土思乡之情,如许强烈而深厚。

心有千千结,故乡梦中来。于是在林子的散文里,我们便看到她对故乡的苦恋。一场腊月小寒节气的雪花,她的笔下也充满温暖的忆念:“起初雪并不大,纷纷扬扬的,落在黄土高原上,随即渗入泥土中。空气很清新,湿润润的;沟涧梁峁枯干的荒草,被雨浇成了褐黑色,却又有一种湿润的柔软;路边的树杈上,已积起了一指厚的雪茸。正在冬眠的树叶和花蕾,做着酣美香甜的梦,风儿似乎也睡着了。”塞北的凛冽,经了游子的心灵过滤,竟有了江南风景才有的“清新”“湿润”“柔软”“雪茸”,那“做着酣美香甜的梦”的岂是“冬眠的树叶和花蕾”,那是怀念故乡的人啊。

于是,我们看到她对故乡的痴情描绘:“老家人过年热闹而繁忙,一过腊八节就开始泡豆子生豆芽,绿豆黑豆两种皆有,到这会儿豆子应该已发芽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拉开了忙乎过年的序幕,清扫卫生、磨豆腐、蒸花馍米窝窝、炸油糕、做摊黄、剪窗花、写春联、挂红灯、买新衣服、买年画、买花炮……”普普通通的风俗,在时间远去、空间远隔的回望里,有了多少浓浓的情味、悠长的滋味和深长的意味。

当然,怀乡最念是亲人。四五岁时,母亲离去了,“我”成了“父亲的尾巴”。“记忆中的县政府会议室摆放的是长条木桌木凳,我紧挨着父亲坐在长凳上,脚还够不着地,胆怯的眼神儿根本不敢环顾四周。开的什么会我不记得,只记得我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带着小小女儿去县政府开会的父亲,会受着怎样的为难,仅仅是因为不敢让女儿一个人待在招待所,便连哄带劝,带着女儿去开会。懵懵懂懂的女儿不顾父亲的脸面,一气之下撒腿跑出会议室,父亲则“紧跟着追”“边撵边喊”,当父亲好不容易追上女儿,女儿“已做好挨揍的准备”,“但父亲没揍我,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一起向街上的小摊走去,带我买了一摞扭丝饼”。虽是平朴的叙事,不事雕琢的白描,但一个备受生活折磨却真心疼爱孩子的父亲形象,在纸上、在读者心上立了起来。“我”贪睡赖着不想上学,被父亲一把从被窝里拖出来,等“我”到了教室,父亲却跟来,“帮我把布衫套在了背心的外面”,又递给“我”一个用书写纸包着的热乎乎的鸡蛋饼。当“我”离开家乡到省城上学,“从复试到开学报到,都是父亲领着我,坐七个小时的长途汽车颠簸到校”……父爱温度,人间至情,于此得之。“在我小时候,一直是父亲的尾巴,多想父亲老了,让他跟着我,当几年、十几年女儿的尾巴啊!”“但还没有等到我尽孝时,父亲却匆匆地走了。”最真的深情,最深的遗憾,却淡语出之,尤显沉痛。

林子的怀乡书写,无论是对故里景色的热切追忆,还是对家乡风俗的真切描绘,无论是对故乡的情感倾吐、心灵倾诉,还是深切独语、自我表白,都充满对纯粹生命、纯净人生的向往,浸透着对诗意栖居、美好人性的追寻,其内蕴指向的是建构一种洋溢着人性美丽的精神人格,一种摒弃纷争、根自本心的现代文明。

在林子的散文创作中,山水自然书写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关系。先秦时代,老子便将“自然”作为其道学思想体系中的核心概念,“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中的“自然”既是哲学概念,意指宇宙万物运动变化的最高法则,又体现为现实的自然山水,庄子则在《逍遥游》中传达了孜孜追求“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的自由体验的情怀。魏晋人把老庄抽象的“自然”之道转化到外在的“山水”之间,在他们看来,“美不来自于道,不来自于任何外在的他者,美就在于感性事物自身”。人在自然世界中和谐自得,在大化流行中自然而然地运行。到了唐代,唐朝人的山水意识亦突出强调人的本体与山水本体的合二为一,追求物我相亲、物我合一的审美理想境界。在宋代,山水关系已不存在主次之别,而是对应相亲关系,人从形体到心灵都融化于山水之中,获得心理的平静和灵魂的安宁。中国传统文化融入自然、亲和山水的思维,蕴涵着中国人的精神追求和情感寄托,经过历代文人雅士的不断充实、不断注入活力,得以丰富发展并沉积下来,终于汇入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脉系。在林子的散文中,人是自然的产物,自然是人类的摇篮,人类只有回归自然才会寻回天性;而自然一旦进入人的视野,便被赋予人的色彩,“自然的人化”与“人化的自然”,统一于人类融入自然的精神向度和美学创造。

在《下乡在邹平》中,她饶有兴味地描写眼中的风景:“邹平的小鸟相当多,仿佛此地的山水人文对它们有着某种吸引的力量,各类山雀、云雀以及从来没见过的鸟飞来蹦去,到处遨游,并各自吐露着不同的乡音。这些时而来自树端,时而来自水面,时而逼近,时而遥远,随着或远或近、或高或低产生出不同音质的鸟鸣声洒落满地,真是千声万籁,嗡然大观。加上水的润泽,风的鼓动,清晨的诗意便蓬勃生起。”在这里,山水自然激发作家情感,作家赋予山水自然以灵性、人格,作家身心完全融化于自然,并在自然之美中神思畅游,在关于鸟的乡音的幻化中达到“眼中风景”与“心中风景”和谐、人情与物景交融的境地。“登上山顶俯瞰,天空碧澄,一尘不染。随着太阳的升起,鸟雀似乎比清晨谦逊了几分,把青翠的啁啾声调得低了一些,柔了一些,稀疏了一些。它们轻逸的身影,点缀于枝叶间草丛中。蝉声随之漫涨,一蝉独唱,万蝉齐和,鸟鸣被一波一波的蝉声覆盖,如微雨缠绵,犹丝竹乱耳。”作家心灵与自然鸟雀处于冥合状态,人的内心世界、生命情致与山水自然形成了一种意趣深远、回味悠长的呼应。在作品中,作家绘写故乡的山水景致:“小时不识节气,从山的变化读出四季交替。当山下积雪融化,褐色山体显露出,绿色慢慢攀上山顶时,是春天来了;当山顶的银白色向山下漫延,给山体盖上雪白的棉被时,冬天到来了。对于我来说,四季就是山的变化。”作家于此把山水当作生命中的“家山”“家水”来描写,山水的“空间”与四季的“时间”如此相互契合,“自然的诗化”与“诗化的自然”达到双向互构,人与自然实现内外和谐统一。当然,作家强烈的主体意识使“自我”不是消融隐没在自然山水中,而是使山水自然积极地表现着自我,在“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体验中,生命得以与自然融通,山水实现与自我合一,从而提升了文学对山水自然书写的境界。

林子的作品也映现了作家的成长史。散文本是作者精神的载体,散文写作是作者个体生命经验最自如的倾诉与表达。它饱含作家对自然界、人类社会等客体世界的深刻体验与揭示,更是作家心灵的真实“自传”。郭沫若曾宣称,“文艺是出于自我的表现”,“文艺的本质是主观的,表现的,而不是没我的,摹仿的”。李素伯认为,文学名著都是“作者最真实的自我表现与生命力的发挥,有着作者内心的本相”。事实上,自我表现是作品的生命,散文作品呈现着作家的生活成长史和精神成长史。林子的散文贯通着自己的成长:孩童时母亲离开的孤独,上小学时心灵的遭遇,读中学时三十里山路的奔波,进入技校时想家的急切,恋爱时父亲的叮嘱,随军的艰苦生活,跨省调动的人生转折,到基层锻炼的心路历程……时间改变了生活,时间创造着生活,时间就是生活。

“行走在那条路上,感觉到来自大地深处的那种无法表述的力量感,会觉得心中的信念正在与大地产生共鸣,指引我通向更广阔世界的一条路。”是的,这条路连接过往,也通向未来,承载生活,也背负文学。林子,永远保持出发的状态吧,路在脚下,光在前方!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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