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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士街市集》:离散中情归何处?

发布时间:2023-09-11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昆士街市集》是九〇后作家王晨蕾的一篇海外题材的短篇小说。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了在英国陪读时的“我”与“中超”(中国超市)店长林先生之间发生的一段情感纠葛。故事展开于“我”所想象的昆士街市集的迷幻氛围中,同时伴随着租客女孩的来去和女儿小茹漂浮不定的言行,烘托出了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人的孤独。王晨蕾在小说中演绎的这段漂浮不定的情感,如光影斑驳游离,亦如抽象派绘画绚丽多彩。一对中年男女在“中超”的短暂交集,折射出的是全球文化背景下华人跨国离散群体的一个情感侧面,一种无处安放的心灵孤独。王晨蕾在谈到她的海外书写时表示:“我似乎想要表达很多,都是很难系统化地阐释出来的东西——一些难以收集整理的情绪碎屑,散落在我异乡求学时光的角角落落。”a 可见她的书写更多是一种基于个体记忆的书写和想象。

一直以来,在王晨蕾的眼里,远在异国他乡的离散群体有着无处安放的时光。他们漂泊的心灵在一个个偶然的场景中得以相遇,然后别离,内心幻想着如繁华“昆士街市集”般的情感出现。于是,王晨蕾一方面书写着异国男女难于把握的“无根”之情,一方面又让人在无意识中生发出了对离散群体的关切之情。这种远在他乡孤独男女的暧昧情感,却又不得不随时面临着因对方新情侣出现而重新归隐的风险。这种基于离散的“集体的人”的书写,在无意识中呈现了全球化背景下远在异国他乡的“集体无意识”者。荣格在《未发现的自我》中指出艺术家是一个“集体的人”,王晨蕾就是通过诸多作品展现了“集体的人”——跨国离散群体的情感特质。同样,在她《雾影》中写到的“集体旅行”的青年男女,在英国乡间古宅里生发出的如雾一般晦暗朦胧的情感,也是所谓“集体的人”书写的重要特质之一。《昆士街市集》以现实中的异国离散群体漂浮不定的情感为切入点,完成了对人心与人性,还有对人的追求与伤痛的关注。

一、离散的情感隐喻

北宋词人晏几道曾经感叹“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透露出情感际遇变迁的沧桑感。《昆士街市集》中的“聚散”,指向的是全球化的现代性后果,在全球化浪潮和现代性生存体验的时代更迭中,跨国流动背景下个体背井离乡的体验得以被放大。恩维泽指出,全球现代性本质上是文化的克里奥尔化现象。克里奥尔化指的是一种相互杂糅和融合的状态。他的这句话也简明道出了现代性的一个全球化表征。《昆士街市集》中的离散情感有两种,一种是肉眼可见的空间性离散,另一种是肉眼不可见的情感离散。由于全球化缩短了国家、地区及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跨国、跨地区的流动变得更为频繁,跨文化的日常生活、从边缘人迈向国际人的现实境况已成为这一群体的真实生命图景。以往海外移民 “离散”所蕴含的凄凉无助虽然已不再明显,但异国他乡的孤独无依与内心创伤仍时有隐现。于是,小说中的“我”对昆士街市集繁华场景的想象几乎贯穿始终,表明了离散群体情感失重的自足状态,也隐喻着如今以劳务输出为表征的全球化还内含着深刻的无根性。

不仅如此,“我”和女儿之间的疏远和冷淡,还让人想起村上春树笔下的卡夫卡,其中代际关系的紧张,也隐喻着传统家庭关系的消解。在《昆士街市集》中,肉眼可见的物理空间的疏远导致异乡人情感的空虚,也使得作为内心欲望隐喻的“昆士街市集”成为排解个体孤独的慰藉。这种慰藉也只是暂时的,且极具自我麻醉的性质。

市集是繁华之地,隐含着情欲意象。《昆士街市集》第一句就是“市中心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圣诞市集,直到平安夜”。披上节日盛装的昆士街市集成了络绎不绝人流的共同情感想象场域,与遇见林先生的那少人问津的社区“中超”,形成了某种反差和张力。“中超”是“我”得以展开情感想象的实体,也是男女异乡人情感所依赖的场景。王晨蕾以“红酒”将两个场景连接在一起,“热红酒”的“热”是“我”内心欲望的隐喻,隐喻了在异域离散的“我”之于伦理规束的内心挣扎——“我从没喝过”。由中世纪德国流行起来的“热红酒”(Gluehwein),有着“燃烧”的意思,满含对不可预料的、一见钟情的情感想象。小说在情欲的此岸与彼岸的临界点,完成了对离散群体内心的抚慰。

二、“远来”与“复归”

《曼哈顿的幽灵》《雾影》等旅居海外生活的题材写作使王晨蕾进入了公众视野。留学生活或跨国行旅作为构成当前全球离散书写的一部分,在类似国族、文化、地理空间等重要概念界限中,也逐渐内化为一种基于流动、孤独与认同的写作方式及审美经验,体现了跨国离散群体的共同记忆。“远来”“复去”抑或“孤独”,是《昆士街市集》的重要特质之一,而小说中的“海鸥”也同样具有这种“孤独”的意味。

一百多年前,俄国文豪契诃夫创作了戏剧《海鸥》(1895),今天的王晨蕾则在另一个层面通过“海鸥”描绘了一只困鸟。不同时空下的鸟都隐喻了人在聚散离合面前的自我困顿,隐含着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个体孤独。在《昆士街市集》中,“海鸥”一共出现了九次,当租客女孩孤身远道而来,以及“我”和她若即若离的对话中,海鸥一直都在窗外游离徘徊。租客女孩那称之为能给她动力的“必须为之奔波的一个重要的朋友”,最终却让她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再次登上开往机场的大巴。“远来”又忽然归去的租客女孩,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困鸟?为情所困。“困鸟”或是“海鸥”承载了离散群体的无根感与漂泊感。他们来去自由,却心有羁绊。

在现代语境中,“海鸥”是自由坚强的象征,往往与面向海洋的“平安抵达”之意相连。全球资本的近代扩张使得移民浪潮大规模地发生。十九世纪中叶开始,殖民时代的帝国以“劳务输入”方式对海外劳工进行掠夺,而据此产生的“被迫”移民也形成了全球资本积累的血泪篇章;二十世纪中叶以来,在建构全球化商业贸易体系的潮流驱使下,跨国流动从族群主体行为逐渐发展成为一种个体的文化离散,并在遭遇异国文化的氛围中生发出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心灵寻根和家园追求。漂浮无定的困鸟、远来与复归的女孩,是一个全球化现代性寓言。

三、昆士街:情归何处?

《昆士街市集》最终在短暂的情感幻灭之后指向了一个离散群体的情归之处。文中的昆士街市集,并非只是想象的、“热红酒”式的存在,还成了一条可触摸现实的路径。王晨蕾通过“我”的女儿小茹之口描绘了昆士街市集可见的一些又小又旧的设施,还有挤满了大人小孩的临时游乐场。这里头有人间的烟火气。这个为圣诞节日准备的昆士街市集,以平安夜的节庆形式给跨国离散群体带来慰藉。

王晨蕾说:“我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特权,得以将个人的过往淬炼、扩张、重组,让它们重生。”b 王晨蕾以她留学的生活作为书写的立足点,还把叙事的地点设定在英国的一条名叫昆士街的小街。跨文化的日常生活,不断切换的生活场景,已经成为当前大多数海外离散群体的真实图景。而诸如社会的阶层分化、中西文化的纠缠碰撞等征象,也成为当前进入深层情感叙事的重要符码。

在小说的最后,面对忽然出现的林先生女友,“我”感到很失落,在去往昆士街市集的路上,“我”故意踩在路沿的水坑里,希望每一步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的印记。这不仅体现了“我”内心对过去情感幻想的决裂,也渲染出长期处在陌生文化环境中的无奈。《昆士街市集》中身在异国他乡的一对中年男女,相遇在一个固定的场景,既充满如温室般的虚幻美好,又身份模糊令人不安。霍尔认为:“身份并非外部的表征而是内部的话语建构。”c 王晨蕾以隐喻的文化心态,寻求着对全球化“离散”群体进行文学表达方式的自由切换。而据此在“远来”与“复归”中建构的群体形象和模糊记忆,最终在导向集体离散的无意识中,使“昆士街”成为一种“他乡”与“故乡”中间的情感守望。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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