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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从外向内的旅行:读唐颖长篇《通往魔法之地》

发布时间:2023-07-13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关键词:《通往魔法之地》

我是在从温哥华飞往悉尼的飞机上读完唐颖最新长篇《通往魔法之地》。这些年来, 我更习惯在长途飞行中看小屏幕电影,不动脑筋也少伤眼睛。但这一次我竟然花了旅途上大部分的时间读完了这部小说。

是唐颖写作的变化让我想读下去, 跟她一起探究那个魔法之地, 一片唐颖小说世界的新天地。

冰子、雷鸣和李小妹三个同样来自上海却背景经历各异的闺蜜,带着各自的创伤和希望, 来到苏格兰小镇。对她们这些习惯了跨洋过海走南闯北的人,这次看似异类的旅行有着特殊的意义:不只是给她们机会修复岁月空间带来的隔阂和伤害,更是让这些年届中年依然是旅途中人一个反思的机会。而这个思考, 既是她们这些要强女性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做的,也是改革开放后我们这代人在匆忙走向世界的过程中没有做的。

从读研究生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到现在,从北京到温哥华, 我时断时续地追逐唐颖的写作也有些年份了。对于我们这代人,尤其是走向世界的这批人,关于外面世界的叙述, 包括中外文学和影视作品,构成了我们想象世界体验世界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唐颖笔下那些带着时代痕迹的上海女性,这些在东与西或者国内国外两个世界穿梭的女性, 成了我们一路走来的隐形旅伴。带着种种渴望,好奇,喜悦,和纠结, 还有遗憾与伤痛, 逐渐从青葱岁月走向中年人生。当这些集体经验以一篇篇情爱故事的面目出现 ,又使得在异国他乡的经验, 直接触及到我们心灵最隐秘也最柔弱的那个点。

我们到异乡寻找什么?我们在异乡得到了什么?

我读到的唐颖上一篇作品是五年前出版的《上东城晚宴》(首刊于《收获》)。那部以上海和纽约为背景的长篇小说, 可以说是唐颖以往故事的某种集大成。时尚聪明的上海文青女子里约, 在凌厉的纽约遭遇了一场性爱冒险。她与成功的华裔画家于连旗鼓相当棋逢对手的那场艳遇,几乎写尽所有都市女性的虚荣,欲望, 斤斤计较和心有不甘。

唐颖是个会讲故事的人,是都市情爱故事的高手,她自己的世界旅行经验,让她写纽约上东城的欲望也像模像样,绰约妖娆。她的小说的品位,还表现在作者与小说中的人物有着反讽的距离。因而避免了女性作家常常犯的 “自恋”的陷阱。换句话,她让我们看到女主人公们的聪明与好强,也让我们看到她们的盲区与软肋,即使是作者喜欢的人物, 像简 · 奥斯丁那样。

但我在读得畅快淋漓之余,仍有几分不满足。因为唐颖的现实感太足, 就像她笔下的那些到纽约闯荡的上海男男女女, 因为只看到了现实,她们“否定梦幻过滤情感”, 变得和她们追逐的成功, 和她们周围的钢筋混凝土铸成的林莽一样,散发着金属的凌厉,有“适者生存”的看透一切。

而这种看透一切, 并不是我们当初出国闯世界的初衷。我们想看到人生的丰富,有选择不同的自由,和发展自我的多种可能。

更重要的,我们本来是出来寻找爱,寻找更美好的生活。

《上东城晚宴》有个细节让我挂牵:一对也住在纽约的画家夫妇。跟他们的同学于连相比他们可以称为loser,女画家已经不再画画改做保姆。虽然其实他们跟大部分的移民一样,“汲汲于生, 汲汲于死” 而已。里约却注意到了他们, 她在他们家的角落看到了女画家画的年轻裸体女性肖像,“平凡真实却独具肉体魅力的女人“。而生活中,这个女画家却瘦削,干涸,甚至有精神失常的迹象。“那天,她(里约)在这间暗红色墙的房间一待待了近两小时,画面上最初看起来明白无误的什么东西渐渐的含混起来,然后她好象亲眼目睹,丰腴的女人们坐在色彩奇异的房间,渐次消失的肉体,只剩一具具骨架”。这个作者本人后来也没有交代的细节让我着迷。它像故事中的其他人物一样让人有点压抑,有点迷惑:

在看似越来越广阔世界里, 我们的人生为什么还是被成功框定得很狭窄,很焦虑?在本应该越来越自由的路上,我们为什么反而丧失了爱的能力和想象的空间。

这个问题不能单从现实的层面找到答案,像草一样不能自拔。

我想写了几十年也看透很多人生的唐颖意识了到这一点。于是她选择写一个探讨灵性的故事,一个有点魔幻的故事。“从踏上苏格兰地盘,我的现实感就开始模糊“。《通往魔法之地》的叙述者李小妹意识到。

这个异邦故事讲述的不是主人公们如何挣钱, 如何成功,甚至也不讲述国外现实的一地鸡毛, 终非所愿。小说中的这三个女子,穿行世界半辈子却开始在现实世界面前踯躅不前。她们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坚信的现实:“我生活在城市,感受不到自然力量。对于世界的观感,也是从学校因循教育获得,拒绝另类世界观简直习以为常。城市人面对的世界只有一种——现实和现实。” 于是在生存挣扎之余她们终于开始聆听内心的声音。她们开始不随波逐流,而是走上了一条大多数人未走的路。

她们在苏格兰的冬天走过热带雨林般的大树遮天蔽日,她们在现代导航仪失去了作用的湖边静修,期待遇见古老水怪,她们目睹小镇附近的生态农庄不求扩张发展, 却以修复被破坏了的自然为己任, 她们和来这里静修冥想的的人一起离群索居, 同吃同住,还有时间围坐一起打毛线衣。F镇让小妹她们暂时丧失或悬置了现实感:部分原因是长途旅行带来的疲惫和时空变幻,但更多是因为F小镇颠覆了她们以往的认知体系。在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的修行者们,希望回归原始简单的生活,放弃世俗杂念,求得精神上的自由和心灵的治愈。

“雷鸣带我们在山坡上走了一段路,走到可以看到希尔湖的角度。希尔湖也在阴雨中,湖水波纹闪烁着天光,空灵缥缈,湖岸曲折蜿蜒。

“这是哈利波特电影中黑湖的取景地,”雷鸣领着我们朝坡下走,“这里可是魔法和现实的交界处。”

当我们来到湖边,阳光又出来了,将湖水切成明暗两半,却稍纵即逝。湖面在光线的变幻下,忽远忽近。有那么一刻,我们好像被引入湖的中央,脚底失去了土地,身体在飘浮中。

极度安静中,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虽然到了小说结尾,这三人除了雷鸣对这个充满魔幻的地方还是半信半疑, 但是她们的确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因为这些女性, 她们是有灵性的,即使也有迷失和虚荣,但她们足够聪明自省, 她们对这世界好奇一定会把她们带往魔法之境。

就这样,唐颖带我们去了一个我们不熟悉的领地,这不只是指三位女主人公去的那个苏格兰小镇,更是我们以前出国经验包括文学想象没有抵达的地方。关于心理健康,关于志愿者,关于生态和环保,关于个人成长或者世俗成功中的精神维度。一句话, 唐颖写出了异邦, 让我们看到国外生活可能为我们开启的新的空间。在这里人们也许可以学会裸露伤口,不用每天比着谁比谁活得更好,开始思索和寻找生命中更重要更应该在意的东西。

我们这代中国人,在物质和精神沙漠中长大, 赶上这个”改革开放“的时代, 立即又把浮华物质的 “美国梦“ 认成美好生活的本质。其实一百年前,《了不起的盖兹比》的作者就已经告诉我们长岛的灯光是如何虚幻。唐颖带我们走向苏格兰小镇探讨异类生活方式的文学之旅,也许会让那些充满现实感的读者们开始思考魔法故事后的真实。在小说中,唐颖试图用量子力学和平行宇宙等现代科学理论来支持她所描写的这种 “犹如梦境”的体验,但其实这个似真似幻的异域本来就一直存在,文学这种心灵的艺术想象的艺术就是它的摆渡。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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