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川归》：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01
想不到吧，有一天我会读朱辉老师的长篇小说《万川归》，也想不到吧，读这部长篇小说，我连用了四个下午，读完后还以“二阳”附体的方式，近乎自虐地诠释了我读完这部作品的百味心情。
知道朱辉老师这个人，是从他就任《雨花》杂志主编开始，读他作品是从他短篇小说《七层宝塔》获鲁迅文学奖之后。这样说绝不是功利，而是一种符合人之常情的逻辑。尽管如此，我从不刻意去找朱辉老师作品来读，也是因为我热衷于研读女作家作品，男作家作品相对阅读较少，偶尔读到的多是朋友推荐。《万川归》就是在朋友推荐下阅读的。没想到，一读倾心，我的情绪沦陷了，连续多天走不出来。
在看到《万川归》篇名时，我想当然地以为，每一个人的一生就犹如一条涓涓细流，终究要归于大海、归于土地、归于苍穹，归于虚无。尽管如此，我还是习惯性地百度了一下，万能的百度体贴地跳出一句话：“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出自先秦庄周的《秋水(节选)》，前后还有很长一段，暂不管它，看完释义，好像和我的理解还挨上边。事实上，《万川归》只是作者取了万风和、丁恩川、归霞三个主人公名字中一个字而已。但我又想当然地认为，人到中年。必须相信一种“天意”或“缘分”，无论是作品的篇名，还是作者创作的初衷，还是作品面世后的命运，冥冥之中就是一种宿命的偶成。
“总有一天，万风和的照片也会被杜松抱着。他看着杜松，又看看远处归霞的儿子，都是年轻帅气的脸。时间如流水，谁都曾年轻过，一朝春尽红颜老，明媚鲜妍能几时。船速慢下来了，越来越慢，江水无言。依然故我，浮着花束向东方流去。”
这是本部作品最后倒数第五小段的一段话。看到这段时，我放下了书，仰靠在椅子上，凝视着天花板，情绪出奇地平静，平静地想人到中年后的你、我、他……凭我对朱辉老师的直觉判断，这一段又何尝不是朱辉老师镶嵌在文本中的一个重要楔子，道尽了人生哲学，生命哲学。
平淡庸碌也好，独领风骚也好，大富大贵也好，逝者如斯夫，你我终将归去。
02
回过头来赘述一下近些年我所读的书，所记的笔记，乃至浅薄的书评，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性：情绪化。在日常生活中，我也常被用“情绪化”批评。言下之意，不够理性。好像也是，无论我私下作怎样的努力，“情绪化”始终占据主导地位。起初，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是非常反感别人用“情绪化”来定性我的。一句“情绪化”掩盖了所有是非对错、主观客观、起念动因。然而，现在，准确地说，也就是近些年，我已经比较能坦然地接受这样的评定。“情绪化”又如何？率性、率真、不做作、不虚伪，其本质的另一面好像还是褒义的。人生几十年，能一直活成这个样子还是蛮值得骄傲的，不是吗？
作为一名几乎是职业化的读者，面对每年数万部文学作品问世，我的阅读选择也是“情绪化”的，某种程度上，阅读就靠一种缘分和巧合。在读《万川归》之前，朱辉老师已经出版了四部长篇，而我没有读过。这样说，我只是想强调一个事实，不管你是多牛逼的作家，你的作品不是读者都能买账的，一切还得靠缘分。有时候是靠作家与读者之间的缘，有时候是靠作品与读者之间的缘，有时候是靠跨越时空的有缘之缘，我以为我读《万川归》就兼具了这几种缘。
《当代文坛》编辑部主任刘小波评《万川归》说，《万川归》是典型的中年危机的表达，也是一种知识分子的自反式书写；著名青年批评家韩松刚评《万川归》说，《万川归》既是一部具有历史感和现实感的小说，又是一部具有象征性和哲理性的小说。
对于他们的评价，我是非常感同身受的。同时我以为，在这部作品中，我读到了向来以“高冷”、“孤傲”示人的朱辉老师背后那一颗浪漫的、理想的、真挚的、坦荡的热爱之心。对人间，对岁月、对生活，对生命，他爱得那么赤忱，乃至像孩子一样纯粹透亮，近乎奉献出自己所有。
“现实主义小说最本质的东西，就是关注个体生命，以及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这也是我喜欢并选择读某部作品的前提。而这些，恰恰是朱辉老师创作的理念和坚持，这点在《万川归》中更是得到了爆炸式的集中展示。
03
简单梳理一下《万川归》故事架构:
这部小说总体分成三大版块，由三位主人公领衔兵分三路按三个层级、三条主线、再暗含逻辑、循序交叉推进的长幕人间情景剧。
第一版块由经营文化公司的中产商男主万风和、前妻杜衡、女同学后成为妻子的璟然组成；
第二版块由放弃水利专业选择安于生活享受的归霞、律师丈夫周雨田、坚守在水利事业一线的男同学丁恩川组成；
第三版块由保安李弘毅及家人、身份不明轻生者马艳、保姆齐红艳等市井小人物组成。
全篇共八章，直至最后一章才让他们直接交接，完成主线、明线、暗线的全线构通。起因是第三版块男主李弘毅出了车祸丧命，丧命之前他签下了捐献人体器官志愿书。其中一版男主万风和移植了他的心脏，二版女主归霞移植了他的肾脏，其他两个人移植了他的眼角膜和肺。
显然，三十多万字的《万川归》，整体结构和情节内容肯定不是如我解析这么简单。作为一直以对文字、语言、结构精雕细琢出名的朱辉老师，在《万川归》中一以贯之追求语言表达的准确、韵律、诗意。用他自己话说，小说不是故事，小说一定要有文学性，让读者每读1000字都有收获。
至此，我理解的收获中还涵盖一种有趣和优美。
有趣，是灵魂之趣；优美，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情感之美。这两者，是安插在《万川归》字里行间的两张精致、绝妙、通灵的羽翼，使读者始终饱有阅读的激荡和共鸣。
04
再说一下作品中璟然这个人物吧。
这是一个美丽、自我、高知却又像谜一样存在的女人。我以为这个女人，不仅寄寓了作家，也寄寓了太多男人们对于他们心目中美好女人的定义，直白地说，是大多数男人们孜孜以求的梦中情人的化身。
男主万风和当然不能免俗。大学时代，璟然是校花，是男主万风和的梦中情人。当然也不完全是梦中，事实上，两个人有交接。以彼此的智商，以我作为女人的第六感，我以为女主璟然应该是清楚男主万风和心意的。然而，青春期之所以称为青春期，它又是一段被青涩、稚嫩裹挟着的并伴随着小小的心机和世故的阶段。由此，造成了男主错失了表白的机会。当然，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这个已经成为人类最心甘情愿承受的痛苦而幸福的魔咒之一。为此，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贫困落魄，人们都愿意把这个“最好的”保留在情感和精神隐蔽处，用于追忆和把玩。且不说，这样做的好处和坏处，因为涉及到情感、精神层面的，除非闹出人命，否则没有对错之分。
万风和因为短暂失忆，他拔通了璟然的电话，从而有了多年后的意外重逢。而此时万风和和妻子杜衡的婚姻已经走到名存实亡的地步。恰在这时，璟然的出现，又恰在这时，万风和证实了不像自己儿子的杜松不是自己生物意义上的儿子，于是万风和和杜衡离婚，而让璟然顺理成章、程序合法地走进自己的生活。不仅如此，作家还让现实中的璟然更加完美，不仅仅是男主情感上的琴瑟知音，还是事业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助手、推手、贵人。然而，如此遂意的人生向来不是真实的，起码不会持久。果不其然，璟然在悄无声息中转走属于“她自己的”那部分财产后隐身了。请注意“她自己的”，我是加引号的。作者说是“她自己的”，至于是不是“她自己的”，我觉得要由读者说了算。
说实话，读到文末，我有些心疼作为作家的朱辉老师，如有可能很想请他抽支烟或喝杯咖啡。说不清为什么，只想以此方式和他一起凭吊一下我们生命中那些不可企及的属于纯粹爱情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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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万川归》是一部年代巨著，是一部知识分子写给知识分子的精神愿望之书。朱辉老师以他卓越的创作功力、实力，以他超强的洞察世事的智慧，以他细腻、深刻的悲悯众生的大爱之心，呈现出一段上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在时代洪流中的实相生活，掩卷之余感触良多。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生命之美，生命之珍贵，就在于未知和短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万川归》更是一部关于生活和生命的省醒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