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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格子长篇小说《寂静之声》:以灵动的生命叙事,书写世间寂静喧嚣

发布时间:2023-04-25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长篇小说《寂静之声》(《江南》2023年第2期),无疑是一种口述式的个体生命史。而“寂静之声”这四个字,堪称击中人心的好题目。方格子在创作时,是否也有柳永千种风情无法向人述说的万般惆怅淤积在胸?她以20万字的篇幅,书写人世间悲情与诗意交织的难以述说的述说,从当下介入历史性家族过往追溯,经由历史深处阴郁笼罩下不同人生之同种守望的叙事延宕,最终指向未来明朗的晴空。小说完成,故事还在继续。但想必作家心中承载的块垒早已被涤荡一空,她定然也获得如同伊菲拉生命庄严的自舒感。

在时代强势猛进中,方格子的笔触进入过往之纵深层面,打捞起被历史演进洪流所淹没的,由个体生命史所构筑的家族精神史诗,更是以追溯之旅,构建了一种个体精神的复杂与真实。“寂静之声”,是无法真正进入他人真实精神世界的真挚的灵魂自述,对于家族之历史累积而言,既是一种反向追溯,更是一种百年淤积的全然释放;于直面未来而言,更是万流入海的轻盈自然。伊菲拉(顾一尘)作为顾家唯一成功逃离良溪,唯一摆脱“大手理论”拘囿的人,多年后的返乡,亦是对顾家四代人精神累积的终极了缘。她生命缘起于顾家,但其成长经历似乎与顾家关联甚微,却是串结文本神魂的核心人物。如果说顾玉生是最终安置安妥了顾家四代人的生命寄望,让顾家从沉重的传统精神背负中步入现代文明的人的话,伊菲拉则是代表顾家走出历史负重,轻盈地奔向未来。顾家甚至与顾家相关联的主要人物,亦是社会众生历史动影的活化与矗立,他们历经生死病痛,从历史走进现代,擎起个体生命史诗般的中国社会历史整体性具象,这体现着长篇宏大叙事向社会个体心灵关怀的重大转进。读者沿着伊菲拉的视角,重返生命之历史现场,在重温过往中获得审视生命的俯瞰视角,更是汲取直面未来的信心与勇气。

尽管时代在演进中发生巨变骤变,然而生命的终极命题却一直是变之不变,这就是:生命本质是精神性的,关乎生命追问的。人穷尽一生,所有承受与经历都是在安妥自己的灵魂。小说以顾家四代人的生命叙事,以民本视角重温民族的百年中国社会演进史,几乎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被时代洗涮而偏离原本前行的轨道。从顾家的第一代太爷爷顾安律,在小琴坞做出顾家竹纸,到第二代顾长年以莫大承受力,在起伏不定的命运中拼尽洪荒之力,做出良溪竹纸绝品“冬纸壹号”,他们承受者乱世里的颠沛流离与无情盘剥,为的只是一纸之理想与家族安居乐业;顾小年与苏漫秋相爱于内外交困的战争年代,他们选择民族大义,却在转战流离中错失彼此,顾小年最终阴差阳错地嫁给了漫秋的哥哥漫澄,守候着三十多年没有实质意义的婚姻;顾望年与许冬月曾生死与共,终究缘灭错失:顾望年与背负污名的苏皖成婚,一个死于历史狂潮飚进,一个被囚或自囚于大西北偏僻之地,而许冬月最终与渔民老孙组建家庭;顾家第三代顾尚清是不安分的梦想家,他的灵魂远远超越了一隅之良溪,他与上帝信徒罗眉之成婚,尽管妻子包容他的奔袭的意识与荒诞的行为,然而他的肉身穷其一生,终究未能摆脱良溪的禁锢;他的弟弟顾尚明是怯懦的男人,他与知青叶偶然成婚,在他成为男人的一刹那间却永远地失去妻子;顾家第四代顾米顺从父意嫁给健硕力壮的印成福,日子终于好起来了,丈夫却亡身横死,她最终成为做纸高手;顾念接续父亲的意识反叛,最终走出良溪的屈辱记忆,却不得不接受承受婚姻赋予的新的屈辱,多年后当她真正地爱上丈夫赵勤富时,丈夫却选择了逃离。

尤为出彩的是顾及的亡灵叙事,一个纯澈无邪的幼童眼中没有丝毫污秽的温情的家庭记忆,让他无惧死亡,他的生命叙事,更是顾家人最真实的生活场景的定格。“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顾家虽谈不上历史渊源深厚的大家族,也无法避免在时代变迁中离析四散(如西逃路上,顾逸庭丢失了两个妹妹)。四代人命运的起伏跌宕,似乎每个人都难以逃脱头顶上那只“无形大手”的控制,小说重书并揭示出时代交替的不确定与多变性。

阴阳互变互补,因为顾家第三代顾尚明的一世的懦弱,才有了其儿子顾玉生开创顾家四代人最终的扬名显亲与辉煌;或许正是良溪承载着顾家人命运的悲情,冥冥之中才酝酿出伊菲拉作为顾家血脉更广域生命空间的外溢,人生从沉重到轻盈舒心的翻转。小说更是难能可贵地植入历史正动、大义担当洪流之外的温情守望:世纪老人顾长年对早年离家的孙女顾一尘(伊菲拉)的长久的守望,对历史中离散顾家血脉的重新勾连,他拼尽生命余烬之力向孙女讲述悲情家史,是为后世未来的铭记与轻盈前行,他真正地完成了无法诉说的诉说;远在新疆的顾望年的儿子顾逸庭,一世艰辛,沉默无语,竹躺椅上老眼昏花地远望故乡,淤积在他内心深处数十年的悲苦,终究无法向人述说。亲情守望之外,更有着对爱情生之不得、死之不弃的数十年如一日的坚贞与守望:苏漫秋因抗战大义错失顾小年,使命完成后选择在驻守别离之地丁香渡终老自我,飘在河里的水灯,是他从未改变的爱之流淌,守望的生命随水灯飘走;对罗眉之一见钟情的换糖佬,错失爱情后依旧守护在恋人周边,不时变换着身份不离不弃的守护,他更是助力“情敌”顾尚清完成其宏愿——让顾一尘(伊菲拉)拥有更健康更轻松的人生,他不为人知守望了一世。小说在动荡激变的时代演进中通过亲情、爱情击溃时间的守望,重新确立巨变骤变中变之不变的价值:家族家庭、亲情与爱情之本真本义。方格子匠石运斤,超乎常态地让轰轰烈烈的抗战洪流退居为爱情、亲情、家族生命叙事的背景,更是口述家族生命史诗叙事的强化,比如云岭新四军的皖南事变,无疑是对苏漫秋生命与情感深处的重创与重击。水灯老人(苏漫秋)诗意的逝去,换糖佬一生守护的不悔,远逝与时代奔涌向前中,大义担当,爱恨情仇,理想梦想,现实酷烈,艰难生存与愿景畅想,百年家族史人物交错中,方格子以去尽历史赋予人生的所有虚荣伪饰,几近真实地凸显着个体生命精神性光芒。

作为家族史诗,方格子找到并选择了契合文本神魂的叙事模式(结构)——多角度第一人称。伊菲拉(顾一尘)作为顾家四代人物生命叙事的串结者,以第三方视角高位审视家族生命史;顾家四代人物的第一人称叙事可谓生命自述,方格子在叙事展开中层层递进,最终将不同人物的叙事升华为其灵魂自述;不同人物生命自述中带起了家族生命关系的外延,同时不同人物生命叙事自然地构建起彼此的生命映照。多角度第一人称叙事源于卢梭的《新爱洛易丝》、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等书信体小说,在英国作家威尔基·柯林斯的长篇小说《白衣女人》中其叙事魅力有所凸显,福克纳的长篇《我弥留之际》使其艺术效果达到至境,甚至宣告了叙事权威的消亡。这种叙事模式的选择,对于《寂静之声》无疑是天然无隙的契合,方格子将叙事视角和述说声音交由顾家不同代际的人物,让历史洪流里的家族生命叙事凝结为私人化个体式;在叙事顺接上,紧凑紧密,以碎片呈现时代器质;不同人物所构筑的多角度包括内视角、外视角,更有视角的越界;综合性的多角度叙述使家族故事支离破碎、迷离模糊,充满不确定性意义,强力地契合了历史与时代演进的属性与气质,对于凸显个体生命史诗性精神性,可谓锦上添花。

方格子的叙事隐藏艺术,直抵生命真相的全新高度。关于知青叶偶然之死,多人叙事中都有提及,却都是含混不清的说法。直到小说尾部,伊菲拉的自述,让读者获得大致的系统了解,但依旧是模糊的,因为此时的自述并非追溯,而是灵魂的自我救赎式自语。又如顾一尘(伊菲拉)离开良溪,不同的叙事者给出不同的版本。这无疑是方格子隐性叙事内质的逐层递进,最终由顾念给出了石破天惊的答案——父亲顾尚清不为人知的机心大策划。文本既是对隐匿人内心深处真相的不懈求索,更是时代强势逻辑下真相常常被深隐,人们难以进入他者精神世界宏观性的一种强力彰显。另一方面,文本还实现了无交集的人物在精神上通感的实现,如顾尚清与苏漫秋洞穿时空隔绝,成为隔空的灵魂知己。方格子悄无声息地将文本叙事的天然属性提升到至境:生命的终极性哲学智慧的凝结,文本由此获得超拔于现实生活的灵性与神性。

智慧胜过愚昧,光明胜过黑暗。

走投无路时,良溪是我最后的归宿。但此刻,我深感无助,没有亲人,没有安全感。”

上帝在头顶,我们做什么他都看在眼里,是人心馊掉了,上帝要惩罚。”

先辈有先辈的天,我们有我们的路。别总扯上头顶的乌云!

我不甚喜欢过去的自己。但我原谅过去。

不。不会有合乎情理的解释。对这一切,无人有力量承担。谁曾逃脱头顶那双大手?

……此等天机赐予的金句比比皆是,生命幽深中灵性智慧让小说实现了御风而飞。

如果说多年后伊菲拉从国外重返良溪顾家,是对顾家前世今生的生命审视,不如说是对自我生命前世今生的重新体认。家族史诗中每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以属于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安妥精神的不懈求索,也是他们浓烈活过的定格与延宕。世纪老人顾长年留给伊菲拉一纸遗产:人们深信必死无疑,仍然怀抱挚爱行走一生。正如文本写到:他在成全我——是的,顾家人,他们都在成全我。让我有机会目睹亲人死去、埋葬,给我机会泪洒故土。顾家四代人所有的苦难,就是为了伊菲拉认祖归宗,为了她在未来轻盈而行。如果说顾玉生是顾家四代人物质遗存理想的最终归结与实现者的话,伊菲拉则是实现他们精神畅想的逸飞者。

《寂静之声》以无法述说的述说,容纳历史进程中的各种喧嚣,在生命史诗的反刍中升华对人生的精深认知,如历史、未来与自我存在关系。小说以多角度第一人称叙事模式开创长篇小说结构的灵动新境:以轻盈方式擎起复杂庞大的人物生命叙事,创建家族叙事新视角新高度及全新状态。读完小说,浮躁的魂灵得以片刻的栖息。伊菲拉的良溪之旅,也是一种阐述:“人生就是自己的往事和他人的序章”。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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