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自由：充满内在张力的《五湖四海》
中篇小说《五湖四海》为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支持项目，显示了著名作家王安忆往深处看，从浅处写的非凡能力。小说主人公张建设、修国妹是皖北水上人家自由恋爱的小两口，两个50后的初中生凭借勤劳和智慧，在长三角流域的市场经济与城市化进程中，成为改革开放货真价实的“富一代”。张建设、修国妹都是有力气、有主张的人，罩得住公司和家里的人。随着家庭人丁兴旺和公司事业连锁，这个家族成员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关系反而愈益微妙。比如外向开朗、事业有成的张建设给修国妹二弟修国华女朋友袁燕的父母和三妹修小妹在上海买房而未先告知她，让内向沉稳、一心一意持家的修国妹意识到张建设和二弟的女朋友、三妹的关系比较暧昧，甚至存在有一腿的嫌疑。但她为了让家族“航船”沿着正确方向驶向更广阔的远方，只能憋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约看破而不完全说破，从而使小说充满内在张力，要言不烦，好看、耐看。
对于修国妹家里这种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涌动的狡黠氛围，随时可能兴风作浪、斗智斗勇的描写很是精彩。读过师范、混过社会、任性妖娆的修小妹开玩笑试探性地半公开挑衅：“大姐，我和你说，张建设是个人物，你不看紧，我就拿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常年在家相夫教子的修国妹笑道：“你试试看。”修小妹随即伸出手指点着：“你说的，我就不客气了！”随后，修国妹正色道：“有句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无论走到哪里，世上只有我和他做夫妻！” 修小妹有点变色，强笑道：“肯定！”修国妹也变了脸色：“板上钉钉！”当修小妹还想要出言，被修国妹果断挡住：“我再告诉你，唯有我和他做夫妻，才会有你，有小弟，有爹妈，有众人；我和他这个扣解开，就都散了！”话说到这里，就没前路了，各干各的去。至于与修国华同为美国留学生的爽朗的袁燕如何和张建设勾搭上的，小说则惜墨如金，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后，修国妹相信无论多么复杂的形势，都在张建设的掌控之中，因此她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他。同时她相信凡事都会有个结局，张建设不会让她害怕的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他还是因意外结局于自己的崇明作业场。某次“张建设一时技痒,推开其中一名工人，扶着割炬一端操作起来”，意外发生了，“此时，几米之外地方，一架三吨克灵吊车吊运块件，碰撞到另一件中块，都是一两吨的重量，引起地面震动，张建设的割炬正走到头，看见一片乌云压顶而来，却动弹不得，纳闷想，发生了什么？即遮蔽在黑暗之中。”张建设非死即伤，抑或成为一个植物人，似乎都有可能。这个戛然而止的开放式结尾，意味着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打去的是时代弄潮儿张建设的辉煌事业和风流人生，留下的是家丑不可外扬的修国妹及其家族的事业继续和生活继续。
18世纪法国博物学家布封在谈到作品如何能流芳百世时认为：“唯有写得好的作品方可传至后世。渊博的知识、奇特的事实和新颖的发现，它们均不能确保它的永恒……它们皆是人的身外之物，风格才是人，风格不会消失，不能转让，也不会变质。”也许，以小见大、言尽意在而充满内在张力的独特风格，会让《五湖四海》这部八万多字的中篇充满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