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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东亚:借来的欢愉亦是生命美好的馈赠

发布时间:2023-04-16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对自我内心与身体体验及情感体验的内省、书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女性诗歌创作的一种新的探索,也使得女性诗歌的力量在诗所言说的事物与其自身存在之间有了不可定义的和谐。对于这种不可定义的和谐,瓦雷里的观点是“如果它可以被定义,那就是伪造的和谐,并不是良好的和谐。”我相信若要达到这种和谐,诗人与所写对象必须是相互回应的,因为诗人“不可能在创作中极其精确地观察正在进行的事物,需要自觉参与”(奥登语),而一首诗的来源又是由某个回忆中情感境遇的群体组成,这个“群体”处于一种自然静止状态,某一刻为另一种不期而遇的事件或境况激发,它才会跨越时空,在词语联结中获得完整;与此同时,被书写的对象给予的回应不管带着怎样的情感或以何种形式出现,都可以说是一种奇迹的存在。当然,更多时候,诗歌还必须扎根于富于想象力的敬畏之中,诗人随身携带一面满是思想的镜子、怀着爱进入了生活或自我的想象,镜像里的事物与形象虽不尽精确,但每一个都在其诗中得到了情感的指涉,有着自我言说的意义。

相较想象力和生活经验,知识对诗人而言一样重要,但前提是必须用到实在的生活里,因唯有从生活出发,且不止于生活,或许才能做到司空图《诗品》中的“超以像外”,认真而自在。倘若没有足够的知识积淀,诗歌的写作可能会出现让人贻笑大方的现象,就像鉴赏力与知识的不匹配会使部分文学评论家陷入混乱一样:他们能即刻辨认出好的作品,并能将个人的感受与文学理论融合,但一些时候他们也会荒谬地称赞低劣的作品,让人甚为费解。事实上,他们(部分评论家)并非没有分辨真与劣的眼光或方法,而是他们并不对文学充满信仰般的敬畏,并未掌握美之标准。那么,对诗歌而言,什么是“美”的标准?个人以为好诗应该是纯正且充满本能之美的,一如优秀的诗人应有儿童之心,心专无旁骛,生命力活跃,目力所及,皆无芜杂……他们(优秀的诗人)智慧而干净地书写,即使是“为得已而不已”,也是为诗歌能具有清洗文字和人心的效力。这点上,在此以周簌的《借来的欢愉》(组诗)作为分析文本。在这组诗里,尽管每一首的开端都是从自然之草木雨雪写起,继而进入自我的认知和所悟,无论她是想要在大自然的寂静之中或自我的孤独之中寻觅人生真谛,还是在践行奥登所秉持的“诗歌必须尽其所能赞美存在和发生的一切”的理念,都无疑很好地呈现了周簌的其心之专和生命力之活跃,即便那些被书写的欢愉是从人间借得,也是生命最美好的馈赠。甚至在一些诗里,她的情感一旦喷涌而出,刹那的美好即刻凝结,遽然多出了庄严的意味。譬如《邻人》和《寻梅记》。

《邻人》实写爱之期望——对爱情的渴望,是人类恒久的憧憬——更是出自女性的敏锐与内心的纯真。那种仿佛爱之不得的失落一旦变得激烈而虚空,盛大的情感立即占据了上风,现实或许有道德层面的阻隔,或许有破镜难圆的困窘,却无法阻挡一个人爱的力量,更无法阻挡对爱情的想象之美好,恰如“此时秋色”“曲水流觞”,因“我”早已像枯黄的树木,“着了时间的信念之袍”,岿然不动,任他风摧雨落。在想象的美妙和谐世界,“我”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做你的邻居,让一个日子掰成两个”,任“寂静汹涌,从指缝缓慢流过”,即便某日“我们已厌倦了世故人情/只剩下薄凉却彼此依赖的生命”,也没有什么可以摧毁与你为邻的巨大决心和死亡也无法终止的爱意,只要你在,“哪怕全世界的人不爱我”,“哪怕众人皆与我为敌”,也无妨。这种源自女性内心的情感宣言和果决,彰显的深意是,女性比男性更懂得爱情真谛,更为忠诚和坚韧,仿佛只要生活中还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她们便会永葆那份炽烈,无畏奔赴。尽管在这首诗里,周簌没有运用动人的故事叙说,但其庄重的形而上的思维与令人颤动的抒情风情却使之有了多重的喻义。

我不想在此探讨叙事性成分在抒情诗中的出现所带来的现代诗学领域里对抒情诗写作策略的重新认识问题,对周簌而言,她用更加“纯粹”的语言和技艺对诗歌进行探索和表达,将自己在记忆或想象空间里出现的一切尽情挥写,如她所言,“灵感忽而降临,一首诗像自然分娩一样,瓜熟蒂落”,或许已经足够,毕竟诗的内容是在写作过程中逐渐呈现,而在其最后确定的形式中完成,何况对诗来说,赋予其个人经验普遍性的社会意义,才是至关重要所在。值得注意的是,周簌的这组诗不是在追寻逝去的日子或试图重新捕获过去,而是竭力立足当下的瞬间,使之继续延续与逗留,并且在追求当下喜悦的同时,她让知性与感性自由地产生连接,不刻意营造意义,而是让意义在这“瞬间”里生成,《借来的欢愉》便是这样。这首诗相较而言有着更为熨帖的对自然的书写,她“站在门廊上,与一只避雨而入的蝴蝶/屈膝而谈”,是否是出于孤独或谦爱,落于纸上的山中事物究竟是慰藉还是源自不舍,似乎都不必给予明确的答案,因其目力所见或记忆所现之物,此刻皆自带着明媚的色彩和多义的谜面:小径是避开花朵的、乱石小路是清凉的、身体轻盈如一枝紫鸢尾……这种多重意象叠加构成的回旋,也使得诗歌有了别样的生动的谜底,此刻的告别不过是提前返回来世而已。意象叠加的形式在《斑鸠调》里再次被运用,只是这一次周簌将视野放在了乡村。对每一个有乡村经验的诗人来说,故土深情固然无以言表,只是当她将这份在时光中蒙尘的真挚情感重新挖掘书写时,那无端而来的“一种莫名的快乐”不再是因了听到琥珀色的鸣叫,而是她开始像斑鸠那样用爱发声,才使得村庄的事物超越了个人经验,有个愈发丰富的内涵……倘若说周簌的这组诗能够把眼睛捕捉到的事物或场景,抑或是记忆中的风物写得精确而细腻,还要归结于她时常能够将自己“置身于想象”的能力,能够在省察与感性认知中赋予诗歌轻柔但庄严的语调和自然之宁静,以及内敛而质朴的情感。也正是这样,即便身置想象,她也可以轻松地从大自然细微之物中寻到与人类精神相通的联系,从而以诗歌为手段,越过孤独,让其成为一场心灵的洗礼。

一枝斜出古驿道的白梅枝,就能治愈

我孤独的心,我坐在梅香暗涌的石阶上

在寒风中每一次战栗的呼吸

都是对生命的祝福

孤独仿佛根植于她的潜意识,召之即来,又似一颗具有穿透力的子弹。它在这寂静的空间穿梭,诗人恍然体味到的却不是悲伤,而是“源自老梅树”盛开的“洁白的喜悦”,连呼吸都成了对生命的祝福。这何尝不是生命智慧厚度增加的体现。我深信这也是周簌作为诗人的优异所在,即哪怕要用诗歌为这个时代独特的集体发声,首先也要学会为自己发声,就像要懂得如何去爱以及如何与别人和谐共处前,必须懂得爱自己。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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