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中华民族文化与潮汕文化融合的中国故事
作家厚圃6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新作《拖神》,以19世纪两次鸦片战争为主要历史背景,跨度长达60年。主人公陈鹤寿被命运推到潮汕平原一个叫樟树埠的入海港口,凭借其强烈的改革创新精神、潮汕人的精干和过人的胆识,在荒芜贫瘠、族群混杂的土地上筚路蓝缕、开疆拓土,带领樟树埠父老乡亲“造大船”“建船行”,沿着海上丝绸之路下南洋,向海而生、向海而兴,推动樟树埠的兴旺和崛起,逐渐融入世界。
处于中华民族动荡纷乱的大变局中,陈鹤寿从一个偏僻山村的秀才逐步成为樟树埠的精神领袖、享誉潮汕平原的商贸大亨、走向海上丝绸之路的民族义士,他的身上呈现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英雄主义色彩,彰显着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的核心力量。他的命运和故事,是中国传统文化与潮汕文化相互融合的精彩绽放,是中华民族的沧桑正道在海上丝绸之路上的印证。
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也正处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中,在深入推进“一带一路”倡议。《拖神》虽然写的是180多年前的历史故事,但仍然带给我们深刻的现代启示。潮汕人以自强不息、团结奋斗和创新冒险的精神,一次又一次战胜自然灾害,抵御外敌入侵,重建战乱荒芜的家园;新中国成立以后,这片热土又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他们的生活不断改善,家族繁衍昌盛,精神文化力量历久弥坚,“潮商”也成为全球商贸的中流砥柱。如今“樟树埠”和“红头船”仍屹立于宽广的南海之滨,眺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成为中华民族开天辟地、拥抱世界的精神源泉之一。所以说,《拖神》不仅是潮汕叙事的“小说史诗”,更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潮汕表达”。
潮汕文化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支脉。潮汕文化的特质以及它在中国历史坐标系中的方位,为《拖神》提供了与众不同的故事背景和叙事资源。厚圃是潮汕人,有着潮汕文化的深厚积淀,十几年前就写过两部潮汕题材的长篇小说以及众多中短篇小说,后来继续纵深挖掘潮汕的历史文化,十年磨一剑,写出《拖神》这部厚重之作。小说可圈可点的地方有很多,尤其是在围绕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世界变局与地域兴衰、潮汕文化与中华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方面,给出了独特的视角,讲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潮汕故事。我将其归纳为“三个一”。
“一个人”。《拖神》成功塑造了陈鹤寿这个人物形象,他是个晚清秀才,受儒家文化熏染,待人处世讲究“仁智礼义信”,年轻时就有杀身成仁的英雄情怀。后来多次遭遇历史动乱,都是为众人抱薪,守护家园,大义凛然。他又有着潮汕人的精明和变通,敢为天下先,敢于冒险。他在逃亡途中拐走“表妹”,贩卖“鬼火灯笼”,以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使疍民、畲族和潮州人三个族群由冲突走向融合,带领樟树埠的父老乡亲造大船、上花艇,下南洋、救海贼、创船行,商场拼杀、与神一战……中华民族文化和潮汕文化的融合激荡在陈鹤寿身上得到充分体现,它们孕育和滋养了这个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潮汕人”和具有典型传奇色彩的“潮汕商人”。
“一尊神”。在人类发展史上,“神”曾经是人类灵魂的主宰,“神鬼文化”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拖神》在书写陈鹤寿传奇人生的同时,塑造了一尊潮汕地区民间特色鲜明的神仙“水流神”,这是陈鹤寿依据自己内心的需求在樟树埠“创造”的神。《拖神》从“神”开篇,以“神”收尾,不断穿插着人与神、神与神之间的对话和关系的变化,借神写人,创造了一个人们可以与之进行灵魂和心灵对话的“他者”,又因人写神,创造了一个超脱世俗生活与人类苦难现实的“他者”的世界。《拖神》中,人可以创造神,也可以推倒神;可以敬神,也可以“拖”神;神能庇佑人,也会控诉人(“拖神”后来也成为了潮汕瑰丽奇幻的文化风俗活动)。神也有他们的生存世界,各路神明借由他们庇佑的子民在属于他们的秩序中明争暗斗,颠簸沉浮。这种文化景观在中国文化当中实属罕见。厚圃将人与神的互动关系写得跌宕起伏,荡气回肠,这种苦心孤诣,归根到底就是要对以陈鹤寿为代表的潮汕人、潮汕商人的精神谱系做文学上的考据,从信仰和图腾当中探索他们精神文化的源流,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等颇具现代性的哲学命题。一部大作品必有相当的精神品格来支撑,《拖神》从“神”这一超越世俗世界的视角来探索潮汕人的精神脉络和灵魂家园,具有一定的开创性。
“一条船”。广东潮州出海的商船,“船头油以红色”,被称为“红头船”。潮汕人自古就有经商的传统,商业意识较强,他们驾驶红头船扬帆“下南洋”,奋力“闯世界”,形成以冒险拼搏、同舟共济、诚实守信为主要内涵的“红头船精神”。《拖神》描绘的樟树埠,原型就是广东汕头的“樟林港”,清朝时这里“千帆林立,百舸云集”,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源地之一。康熙二十三年开海禁,“红头船”从这里出发,一批批潮汕人漂洋过海,远渡重洋谋生创业。就如写北方平原离不开黄土地与驼马,写潮汕平原亦离不开海洋与商船,《拖神》以丰富的笔法刻画了一艘艘精彩纷呈的“船”,比如疍民的渔船、外来的花艇、陈鹤寿的红头船、海岛的贼船、暹罗的船帮、洋人的“火轮”等,这些船成为樟树埠商贸、集市、铺仓以及日常生活、文化、习俗、梦想交织的底盘,陈鹤寿和樟树埠的故事亦借此展开。《拖神》中的红头船,是潮汕人拥抱海洋、融入海洋的文化图腾,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见证,更是中华民族走向海洋的精神寄托。
“一个人”“一尊神”“一条船”,除了文化意义上的三种呈现,还是相互交织和影响的三条主线。陈鹤寿对海国安澜和红头船的憧憬催生了水流神,陈鹤寿的人生际遇与经营船行的兴衰起落,又激发了他“与神一战”“拖神”等对水流神的多次建构。红头船在大海中劈波斩浪,联通樟树埠、潮汕平原和海上丝绸之路上的世界各国,成就了陈鹤寿的家国情怀和非凡梦想。一个往高处走的人,一位往低处看的神,一条往远方开的船,构成了《拖神》史诗般波澜壮阔的历史叙事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