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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平长篇小说《广陵散》:过于喧嚣的孤独

发布时间:2022-08-01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关键词:郭平 《广陵散》

在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广陵散》里,作者郭平谈起陶渊明和无弦琴的故事:

“……陶渊明真是孤独到家了,他内心的那些东西,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误读着。而当周明产生要写些文章对此进行新的解说时,又意识到,这样的解说似乎并无必要。相对于千百年的误读,他的声音一定是孱弱无助的,正如一粒尘埃,无论你在空中如何抖动,对于这无限浩大的虚空,都是没什么力量的。”

其实,孤独的何止是陶渊明,古琴也同样如此。在《广陵散》一开头,郭平就借主人公周明拉大提琴的姑父之口说:“古琴这东西,太孤独。”这句话在古琴如此热闹喧嚣的今天读来,真是讽刺。古琴真是孤独到家了,在这个充满了各式各样奇迹的世纪里,连它的孤独都成了一门好生意。

我觉得,今天的文化人、弹琴人都应该读一读这本书。

小说本身也如同一首琴曲。青年古琴家周明的成长、追求和迷惘,构成稳定、平淡的旋律主线;而好友徐大可在命运之中的抗击和挣扎,构成了明快、热烈甚至是高亢的副歌,每隔一段时间,那种难以抑制的生活的渴望就迸发出来,冲击着、推动着主旋律向前发展。明子的故事则如同泛音,用另外一种声音,另外一种调式,重复着主旋律和副歌的故事。小说的最后,在天地混茫中,周明加在琴曲《无题》结尾的三声大撮,既像丧钟,又像晨祷。

古琴是什么?其实,就其全部的本质而言,它只是一件乐器罢了。但古琴又是一种特殊的乐器,当它退出了娱神的行列,并没有像其他乐器一样迅速转入勾栏瓦肆,而是隐身古代士人的书斋,它以士人的精神底色为底色。

先秦典籍《礼记》上说:“士无故不撤琴瑟。”余英时在《士与中国文化》中将“士”翻译为“知识阶层”,也就是知识分子。法国犹太哲学家朱利安·班达,曾经将知识分子定义为这样一些人:

“他们的活动本质上不追求实践的目的,只希望在艺术的、科学的或形而上学沉思的活动中获得快乐,简言之,他们旨在拥有非现世的善。他们总是说:‘我的王国不是这个世界。’”

萨义德在《知识分子论》中转述此一著名的定义时说:

“真正的知识分子……的确是稀有罕见之人,因为他们支持、维护的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真理与正义的永恒标准。”

这正是对“士志于道”的最好解释。可惜的是,这些年,“知识分子”这个词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遑论班达和萨义德。“以道自任”的君子,在今天早已让位给了伪君子,而古代琴人“以琴载道”的理想主义,也难敌现实主义的晚来风急。

跟所有别的乐器一样,古琴也不仅仅需要需要一双弹奏的手,还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否则它就不能成其为乐器。今天,“知音”故事,人人耳熟能详。我更喜欢朱权《神奇秘谱》中引述的版本: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志在高山,子期曰:巍巍乎,若泰山。伯牙志在流水,子期曰:洋洋乎,若江海。伯牙所念,子期心明。伯牙曰: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朋友是另一个自我”不就是“子之心而与吾心同”的翻版?东方与西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过东方的“知音”比西方的“朋友”更为决绝,在伯牙子期故事的最后,伯牙身死,子期绝弦,终身不复鼓琴。在小说《广陵散》中,徐大可是周明的知音,明子是大庄的知音,齐丹青是钟鸿秋的知音。但是正像郭平在《古琴丛谈·琴对谁弹》中说的:“知音,只是一个理想的图景,现实生活中,难以完满。”徐大可遭遇一连串打击后的自闭、周明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下意识的疏远、明子与大庄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齐丹青“不想再做什么了”的悲哀与疲倦,都让人深为慨叹。在那篇文章的最后,郭平又说:

“琴之所以有今天渊深的积累,成就卓然不群的精神内涵,又正与中国文人对知音的渴求有关,与琴人的清高自重有关。琴也许会有别的可能,但历史的、传统的琴,本来就是孤清的。……这种孤清,正使一种难得的高贵品格得以留存……”

作为“孤清”的象征,也作为“知音”的隐喻和见证,唐琴“长清”在这部小说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可以说是整部小说的精神支柱。但是在《广陵散》的最后,一直隐身于故事背后的“长清”,刚一正式出场就哑了,“纤维寸断,失去了振动的生命”。明子死了,钟鸿秋死了,齐丹青死了,徐大可死了,而“将以有为”的周明正在变得面目模糊……也许是“世无足复为鼓琴者”了。

在相识之初,徐大可对周明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知道每回站在旷野里,大风一起,无边的高粱在风中起了波浪,火红的夕阳火红的云,还有寒冷的冬夜,苍穹上孤独的星星,辛苦沉默的父母,贫穷像一把刀子,每一个时刻都在剜你的心。每天我都是在田里练唢呐的。无论我有什么忧愁,只要唢呐一响,就什么忧愁都没了。唢呐就像狂风一般,可以吹散满天的乌云,会让悲伤奔流起来变成欢乐。……这个世界需要唢呐,需要狂风和旷野。”

那时,这两个可爱、天真的家伙都没想过,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唢呐,也不需要狂风和旷野。也就是说,这世界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赤子般的天真的孤独,也不需要圣徒般的唯真理是从的孤独。

小说《广陵散》就是这样的一本孤独之书,它歌颂了理想主义,同时又是理想主义的一份悼词。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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