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塘莲》：战争风云中的“莲花”及其命运
傅汝新的《一塘莲》是一部描述战争风云的大书，也是一部讲述民间社会、家庭伦理与女性命运的长篇小说。作者视野宏阔，将解放战争逐步推进所带来的时代巨变、日常生活的安稳性、乡野民间的传奇性有机地结合起来，角度新颖独特，为我们展开了一幅雄浑而又细腻的历史画卷。
小说讲述的是日本投降后，国共两军在东北展开了持久的拉锯战，直至最后东北全境解放的故事。小说有两条始终扭结在一起的主要叙事线索，一方面显示了作者小说叙事的结构能力，另一方面也呈现了当时战争的真实状态。在这场规模宏大的战争中，作者选择了辽南独立团以及高团长、楚政委、李参谋长、警卫员小蔡等人作为叙述主线，以点带面，从整体上展现了战争的形势、我军的气势以及不同时期战争战斗的特点。小说中的高团长是一个类似李云龙的典型人物，性格粗犷，善于独立思考，又喜欢喝酒。他不教条主义，也不唯命是从，而是根据战场态势指挥战斗，英勇善战，屡出奇谋制胜。虽然常常取得胜利，却又常被上级领导批评，甚至撸掉官职，但他却依然故我。
小说的另一条主线是宋屯卢四家三个女儿卢芳、卢秋、卢云的命运。作品以高团长率领的辽南独立团的战斗与三姊妹的个人命运为主线，将解放战争时期东北辽南的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细致入微地展现了出来。辽南独立团在高团长的带领下，凭借着高团长的智谋屡获奇胜。三姊妹的命运在激荡的时代中却波诡云谲，充满偶然性，她们的青春年华如同那一塘年复一年盛开的莲花，在风雨如晦的岁月中绽放，小说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中写出了时代的丰富性与生活的复杂性。
与文学史上的“革命历史小说”“新历史小说”相比，这部小说的独特性是明显的。“革命历史小说”大都关注革命事业本身，比如《红日》《保卫延安》《林海雪原》关注的都是敌我之间的战斗，瞩目于革命或剿匪任务的完成，很少在革命之外关注其他人的命运。《一塘莲》不仅关注卢芳等三姊妹及高团长、田镇长、于委员的感情与命运，更通过方七爷、老树皮等人，展示了一个丰富的民间社会与江湖世界，呈现了中国民间社会的内在逻辑，及其在解放战争所带来的社会变迁中的巨大变化。小说中方七爷在芦苇荡与土匪老树皮的对话一段，令人想起《林海雪原》中的“黑话”，极为精彩。在故事中，作者对方七爷、老树皮等人的关注和描写，超越了革命历史小说黑白分明的世界，而呈现出了中国民间社会的复杂性。
《一塘莲》也并非像“新历史小说”一样，颠覆了革命历史小说的内在逻辑与叙事动力，而是在革命历史的大框架下，带入了更加丰富的民间内容。小说中土匪参与到解放战争只是很小一部分，是对革命叙事的一种补充，或者说是民间传奇。从小说故事与结构的角度论，这样的革命历史叙事无疑增强了可读性与浪漫主义的诗性色彩，阅读时的轻松感与愉悦也是当下小说中不多见的。小说中对卢芳等三姊妹生活与命运的描写，也能说明这一点。“革命历史小说”极少关注个人感情，即使《林海雪原》中少剑波与小白鸽的爱情，也是轻描淡写。“新历史小说”则更关注大历史中人物的欲望与情感，有的甚至以之作为叙事动力取代了革命的逻辑。但《一塘莲》并非如此，小说中既关注人物的欲望与情感，又并未将之绝对化，而是作为整体历史的一部分加以呈现，从而超越了“新历史小说”的叙事范式，为我们呈现出了一个更加丰富多彩的整体性的艺术世界。
在小说中，作者将“一塘莲”与三姊妹的情感与命运联系在一起，做了浓墨重彩的描写。每到人生的重要转折关口，卢芳、卢秋、卢云都会在“一塘莲”面前驻足，或深思，或徘徊，“一塘莲”既是她们儿时生活的重要场景，联系着她们美好的回忆，更成为她们人生中不断重返的原点。“三姊妹当然知道，来年夏天降临的时候，那一塘莲还会像去年一样从塘底黑灰的另一个世界醒来，还会在一场场风雨中疯长得遮天蔽日，但那枯萎凋零的景象却存活在她们的记忆中，仍然让她们伤感不已。”人生与历史何尝不是如此？在小说中，作者将“一塘莲”作为三姊妹的象征，写出了她们在污浊与清白之间的摇摆挣扎，也写出了一个时代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一塘莲》傅汝新/著，花城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