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微娜

　　脱微娜，大连市作协会员。曾在《人民日报》《中国铁路文艺》《海燕》《芒种》《岁月》等国家、省市报刊发表作品200余篇。现居大连。

　　脱微娜：岁安

　　“哎呀，我的手镯!”伴着一声脆响，腊梅的心被甩出去老远。

　　万没想到，在腊月这个扫尘日，那对珍爱的祖母绿玉镯，被她失手打翻在地，断成了几截。

　　她懊悔不已，都啥年代了，还搞什么腊月扫尘。

　　现代装修齐整的家，真没有什么好扫的。可是，腊梅心里盘桓着一道过不去的坎，老辈人留下的规矩已在头脑根深蒂固，不扫，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扫尘日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戴上帽子哼着小曲，操起鸡毛掸子，在墙壁和家具上轻轻画着弧线，像一个人在跳舞。

　　都怨自己太显摆。若不是昨天参加朋友聚会，她也不会把玉镯拿出来。出席这样的场面，腊梅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她精心做了发型，化了得体的淡妆，穿了白底淡蓝色碎花的小旗袍，再戴上那对玉镯，整个人立刻有了气场。她袅袅娜娜地走进餐厅，一股清新的气息立时征服了在场的朋友，大家对她品头评足，争相看那玉镯，啧啧称赞，夸玉镯的好成色。聚会回来已经很晚，玉镯随手放到床头柜上，结果……

　　玉镯是三年前丈夫从外地买来的。那天，丈夫轻抚她嫩白的手，让她闭上眼睛。睁开眼时，她的心一下子被点亮了：手腕上两只透着梦幻般色彩的玉镯熠熠闪光。随着光影的移动，一会儿是翠绿、一会儿是蓝绿，一会儿又变成了黄绿。她喜滋滋地问多少钱?丈夫沉吟了片刻，说你喜欢就好。她感觉价格不菲，几次到大商场比对，发现一款和她的相似的玉镯，竟然标价3.8万。她像被烫了似的张大了嘴巴。

　　腊梅蹲下身子，默默地捡起残镯，感觉心也碎了一地。她蓦然想起腊月打碎东西的禁忌，想起母亲和小哥，不禁浑身打了个寒噤。

　　那时，一进入腊月，人们似乎看到了年的匆匆脚步，孩子们眼里放光，喜气洋洋盼年;大人们整天忙碌着，做着过年的各种准备。刚进腊月头，母亲照例对她和小哥叮嘱着各种禁忌。在诸多的禁忌中，让她记忆深刻的是腊月里不能打碎东西，比如饭碗、玻璃器皿、花瓶等。她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母亲没有回答，只说记住就行。

　　那年腊梅12岁，小哥16岁。临近腊月底的一天，母亲叫小哥去粮站把积攒了一年的10斤豆油买回家，那时粮油还是定量供应。一下子有这么多油，过个肥年，是让全家高兴的事。

　　那天早晨，太阳出来只点了个卯，便躲在云层藏了起来，很快，天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腊梅看小哥身体不舒服，便一个人拎着大玻璃瓶去买油。小哥头疼厉害，说一会儿去接她。买好油后，腊梅等得心焦，也不见小哥人影，便吃力地提着10斤油往家走。外面北风嘶鸣，风卷起雪片不时向她扑来，她的手冻得不好使。走走停停，脚下不停打滑。就在她千小心万小心担心摔倒的时候，不料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油瓶颠掉了底，眼看着黄澄澄的油汩汩流在雪地上，洇成了一大块黄毯子。

　　她蒙了，不敢回家，一直躲在外面哭。当母亲找到她，得知油瓶打了，10斤油一滴不剩时，母亲疯了似的回家把小哥从床上揪起来，连打带踹。母亲不知道小哥正在发高烧。病程凶险，这一顿胖揍让她犯下了终生难以承受的错误，小哥落下了残疾……

　　“你怎么哭啦?”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她面前。她想掩饰，但满是泪痕的脸暴露了一切。她扑到丈夫怀里，抑制不住地放起声来：“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玉镯打碎了。”

　　“没关系，老婆，碎碎平安。”

　　“可是，老人讲腊月打碎东西是不吉利的。”

　　“别信那些讲究。过去是穷怕了，讲究多;现在我们赶上了好时代，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腊梅没想到丈夫这样通情达理，没有丝毫怪罪她，眼泪更加汹涌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实话告诉你吧，那玉镯是个合成品，不值钱的，过几天再给你买个好的。”

　　“什么?”她停止了哭泣，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

　　晚上，17岁的女儿悄声问爸爸：“怎么能给妈妈买假货?”

　　“我不那样说，你妈心疼个没完，咱们这个年能过好吗?!”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