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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巍

发布时间:2023-04-30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蒋巍,1947年10月生于哈尔滨,满族。全国最美志愿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哈尔滨市《新晚报》副主编,哈尔滨市文联主席、党组书记。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报告文学奖获奖者。

  1997年调入中国作协,先后任《文艺报》副社长、创作研究部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先后当选中国作协第六、七、八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文联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理事等。作品先后获中国作家协会全国第二、三、四届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金盾文学奖、“国庆60周年优秀中短篇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奖等。其中《牛玉儒定律》《丛飞震撼》《海雀一棵树》发表后,主人公均被评为“感动中国人物”或“时代先锋人物”。迄今出版长篇小说、长篇报告文学、散文集、短篇报告文学集、戏剧作品等近30部。

  蒋巍:阜平的新生

  战火中的“树叶训令”

  地处太行山深处的河北省阜平县,过去,这里石连石、山连山,种地就是搬石头、刨大山,农家的住房是石头加草顶,吃食是玉米、土豆加野菜。抗战时期,边区政府和八路军游击队建立起来后,生活极度困难。有一年闹春旱,部队和百姓的存粮都已吃光,只好到处挖野菜、摘树叶。为此,边区政府特别下令:凡距村庄5里之内,所有政府人员和部队不得摘取树叶,都要留给乡亲们当吃食。这一纸训令一直流传到今天,也感动着今天的人们。抗战兴起后,阜平成为晋察冀边区首府,两万多阜平子弟参军参战,5000余人壮烈牺牲。当年在阜平战斗和生活了11年的聂荣臻元帅一直牢记着这一切。上世纪80年代末,电影演员田华到这里体验生活,回到北京,拿出两个黑乎乎的野菜饼子给聂帅看,说现在阜平人民吃的还是这东西。聂帅不禁掉了泪,说:“当年,9万阜平百姓养活了我们9万军队,他们为革命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阜平不富,死不瞑目!”

  阜平,就这样成为党和政府始终不忘的牵挂和关怀。

  党的十八大召开不久,2012年12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阜平考察,也正是在这里,总书记向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发出了脱贫攻坚的伟大动员令。

  彻底改变太行山区的穷困面貌,谈何容易?阜平山高坡陡,土地贫瘠;阜平的日子和山路都蜿蜒在悬崖峭壁和石头缝里。这些年政府搞招商引资,外地老板来考察,有的小车在山道上走了不到一半路,连吃饭的小店都找不到,就掉头回去了。重重大山封闭了道路,也封闭了阜平人的梦想。大部分年轻人都跑到外地打工,村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儿童,连耕地都撂荒了。

  总书记的到来,极大激励了21万阜平干部群众的斗志。

  千年穷困史,到底能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彻底结束?这是历史的沉重追问,更是新时代的严峻考卷。

  行动开始了。成千上万的阜平干部带上行李卷,住进每个村,一户户走访调研,登记造册,问计问策;来自党和政府的暖流,一股股流向远乡僻野,包括只有三五户的小山村。这是共和国历史上、也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规模的扶贫开发“国家行动”,而且,干部住农家吃的每顿饭、每一宿都要交钱。3年过去了,干部要轮换了,很多“结对子”的干部和农户成了经常走动的“亲戚”。一位干部带他上中学的女儿来看望农户,出了门,父亲给女儿讲了战争年代“树叶训令”的故事。女儿说:“以后我要好好学习。”父亲问为什么?女儿说:“长大后,我要来帮助他们。”

  “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

  为全面落实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指示精神,阜平县委县政府组织全县干部深入基层,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调研,过后,一个历史性的大讨论摆到每个干部面前:阜平已经穷了上千年,我们到底有没有本事把阜平推上致富之路?老同志摇头者多:“我们以前试过很多办法,比如县里曾大力推广过‘两种两养’,就是种核桃、大枣,号召养牛和养羊。可力气没少下,效果很一般。这些年产业没少搞,赚钱却很难。”

  调研越深入,县委县政府越痛切地感到:一是地处山区、普遍贫困的阜平困难确实不少;二是很多发展项目推广下去,依然是一家一户的小农生产方式,抗灾能力差,打进市场难。结果上上下下对拔掉阜平穷根越来越缺乏信心,一个个脱贫项目还没见成果就半途而废了。县领导班子意识到,阜平要脱贫,最重要的是树立信心,改变观念。如今,科技化、产业化已成为国家发展大计,我们不能再唱千年不变的老戏本,致富一定要找新路子。

  于是,县里从全国各地请来一些农林牧业各方面的专家,把阜平走了个遍,果然有了新主意:专家们说,阜平山多坡多石头多,耕地零零碎碎,这样的地域条件,种玉米土豆只能糊口,如果大规模改种食用菌,就可以扬长避短了。

  一个建议,惊醒了全县!经过市场调查,县领导们大喜过望: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14亿多国人都在吃蘑菇,正是很热门的一项好产业啊!

  不过还是有人担心,广泛推广种蘑菇在阜平是个新鲜事,作为一个新产业,把大量土地和人力物力投进去,风险太大,一直穷得叮当响的阜平可经不起折腾啊!

  县委县政府铁了心,立下“军令状”。

  但是,因为以前吃过“两种两养”的亏,阜平老百姓普遍有顾虑,干部下乡搞动员,好话讲了万万千,村民们兴趣不大。

  很快,县里专门成立了食用菌领导小组,时任县长刘靖亲自出任组长。领导小组提出一个新思路:“企业干两头,群众干中间,科技打头阵,保险担风险,金融做支撑,政府当靠山。”简单地说,就是乡亲们只管种菇,管理、收购、科研、技术推广等等都交给企业来办,实行一条龙管到底。

  大规模种植食用菌,需要大面积建菇棚,建菇棚就得通过流转把农户的土地集中起来。县里很快出台了新政策:流转一亩地,每年补助1000元。乡亲们掐指一算,有了流转金,就等于这一年旱涝保收,再去食用菌企业做工,干一天就能拿一天的工资,何乐而不为呢!

  种好食用菌,必须靠技术。于是县里聘来许多专家,分村分组,进村入棚,手把手帮助指导菇农解决遇到的难题。有一次,史家寨乡农民李向文的几根菌棒变红了,明白人说,那是患了“红粉菌”病,传播很快,搞不好就要绝收。消息迅速报告到县里,县长刘靖立即拉上专家侯桂森往史家寨赶,侯桂森把治病方法详细讲授给李向文。交代清楚后,几个人正要上车,李向文拦住他们道:“得了红粉菌,已经亏了,要是施了药还治不好,亏上加亏,算谁的?”侯桂森一愣,刘靖拍了拍李向文的肩膀说:“你就听侯教授的吧,放手去治,真出了问题,我担着!”

  这时,一位前来看热闹的菇农突然问:“种香菇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为啥不见村干部来种?”

  这句话把刘靖问得心里一震。是啊,看来好事要办好,也需要干部带头,乡亲们心里没底,更需要干部带头。这以后,每周二、周五晚上,食用菌领导小组都要开会,并要求全县各级干部和家人要带头种、做表率,给乡亲们当好开路先锋。两年后,菇棚普遍挣钱了,想承包的村民越来越多,村里的菇棚不够分了,县里又号召各级干部特别是村干部,把自己包的菇棚让出来。

  不少村干部想不通,刘靖在干部大会上动情地说:“大家还记得抗战时期的‘树叶训令’吗?当年晋察冀边区闹灾荒,聂荣臻司令员命令部队,村庄附近5里地的树叶,碰都不能碰。为啥?不与民争食!战士们宁肯饿着肚子打仗杀敌,也要给乡亲们留口饭吃。现在我们号召干部给群众让出菇棚,跟革命先辈比起来,这算事儿吗?”

  种菇产业发展得越来越红火,老百姓普遍得到了实惠,但管理技术也需要更快提高。食用菌领导小组很快制定出一整套菇棚工作流程。从菌棒入棚、出菇管理,到每个菇棚放多少菌棒等等技术指标,都做出明确规定。农民李向文按照专家侯桂森传授的管理方法,那一年不仅没亏损,还赚了几万块钱。尝到甜头的他,对县里的产业思路更有信心了。他联合几家农户成立了合作社,实现了种、管、收、卖一条龙,眼光和市场大大地开阔了。当时,外地很多地方种的是传统口蘑,两年才出一季菇。在阜平,专家们研发出系统化的食用菌高效生长技术,一年可出一季菇,村民的收入大为增长。

  科技一向是事业发展的先导。专家侯桂森又提出新主意:“现在阜平一年出一季菇,要8个月时间。还有4个月菇棚是闲置的。如果建成温室型出菇棚,可以两年出三季菇,这样大棚就不会有闲置期了。”

  全县农民手里都有了“闲钱”,温室型菇棚很快推广开来,棚内还普遍配备了立体床架、微喷、风机、水帘等设施。此后阜平很多农村合作社升级为食用菌生产企业,采用了全自动灌装制棒、净化制冷等先进技术,建成了智能化养菌车间,跨进了工业化管理和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一朵朵美丽香菇,就这样富了大山里的阜平!

  时至今日,阜平县的食用菌产业覆盖了140多个行政村,受惠群众5万多人,超过全县农村人口的四分之一。阜平的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12年的3262元增加到2021年的12342元,整整翻了两番。

  初心——永远的牵挂

  治穷先治愚,扶贫须扶智。一位老党员义务支教18年、用音乐改变乡村的感人故事,就发生在阜平大山深处。

  这位老党员叫邓小岚,是老区时代晋察冀日报社社长邓拓的长女。小岚生于1943年,因父母全身心投入革命工作,不得不把她委托给阜平的一户农家抚养,直到北京和平解放才进了城。也因此,小岚一直把阜平当作自己的“第一故乡”。有一年,她回到马兰村,给太行山上的革命烈士扫墓,马兰小学的孩子们也参加了。邓小岚倡议:“孩子们,我们一起来唱国歌吧。”没人吱声。邓小岚问:“没有老师教你们唱歌吗?”孩子们摇了摇头。邓小岚深感痛心。她知道,马兰村曾是晋察冀日报社驻地,抗战时,乡亲们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跟着报社同志学识字、学唱歌。那时的太行山天天歌声飞扬,唱出了老区军民同仇敌忾的气势,更唱出一个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现在生活条件好多了,山里娃反而不会唱歌,这哪行呢?

  回到北京后,邓小岚久久凝视着父母留给她的一枚印章——“马兰后人”,这枚印章,镌刻着父母对她的最大期望啊!那一刻,她毅然决定:退休后就回马兰,用自己的专长,为老区乡亲们做点实事好事!

  从那时起,邓小岚每年就像请探亲假一样,总要回马兰,到当地小学开展义务支教。那时马兰村的教室很破旧,邓小岚自己掏钱,把教室翻修一新。她又从同事、好友那里募集到各种乐器,运到马兰,成立了一个马兰小乐队,教孩子们唱歌和演奏乐器,并发起建立了“马兰儿童音乐节”,带孩子们到各地演出。

  随着时间推移,“马兰儿童音乐节”影响越来越大,竟引起北京冬奥会开闭幕式导演组的注意。2022年2月,在邓小岚的带领下,44名阜平娃登上北京冬奥会开幕式的大舞台。孩子们头戴小红帽,脚蹬虎头靴,一曲希腊语的《奥林匹克颂》,唱得声情并茂,令全场观众为之动容,也赢得全世界观众的喝彩。

  不久,马兰村里建起了月亮舞台,修建了音乐广场,不仅有名声在外的马兰小乐队,还成立了马兰艺术团和马兰秧歌队。逢年过节,来自全县各地的演出邀请一个接一个。乡亲们说,物质上富裕、精神上富有,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牛童,90后小伙子,北京人。3年前从国外留学归来,在阜平做工程的父亲带他到村里玩。村外山水风景如画,村里新楼栉比相连。村边有一大片空地,上面盖着新土。牛童问父亲:“这里是准备做什么的?”父亲说:“以前这里是座荒山,以后要搞成耕地了。”“山呢?”牛童惊讶地问。“被移走了。”父亲云淡风轻地说。

  见儿子不解,父亲接着解释说:“阜平县一向人称‘九山半水半分田’,人均耕地面积太少了。所以县里下决心把一些荒山削平,拉来泥土,再改造成耕地。”

  牛童听得目瞪口呆。他想起愚公移山的故事,想不到,古代传说中的故事就在眼前上演。太行山穷是穷,可这里的人有雄心有魄力,山都能移,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

  牛童激动地对父亲说:“我在国外见识了很多现代化技术成果,我想在这里租一块地,做生态农业,在阜平县带个头。”父亲很高兴:“你的想法很好,我支持。”

  很快,牛童把几个好朋友动员过来,组成一个团队,把行李搬进阜平的大山。数年间,他们种了3000多亩黄桃、3000多亩苹果,在山里打造出一个电子化、数字化的“智慧果园”。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县委书记刘靖和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他们一起来到智慧果园,把果园转了个遍,最后走进中心控制室。那里摆着一排排仪器,还有一个电子屏幕,屏幕上不断闪动着一串串数字。“这些数字是啥意思?”刘靖指着屏幕问。“这是我们设计的智能系统,用来观测果园的温度与湿度。”牛童骄傲地介绍说,“比如这串绿色数字,就是土壤湿度。如果这个数据偏低,就意味着果园应该浇水了。”“听说你们坐在电脑前,就把地里的活干了,是真的吗?”刘靖又问。“有些工作,比如水肥浇灌、虫情防治,不光坐在电脑前,就是出差在外,点开手机里的APP,也能远程操作。”“你们的果子卖得咋样?”“阜平的土质因为靠山,矿物质特别丰富。今年黄桃大丰收,在北京的超市里,上架5个小时就卖光了!”“好!”刘靖举起大拇指高声点赞说,“你们这个果园,亮点就在‘智慧’两个字,证明科技兴农在阜平大有可为!我希望你们的故事能吸引鼓舞更多的年轻人,在阜平这方沃土上实现自己的青春梦想!”

  整整10年了,习近平总书记在阜平翻山越岭、进村入户时留下的殷切嘱托,仍然时时回响在广大干部群众的心中。“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正在太行山下变成壮丽的现实。过去没见过汽车、火车的山里娃,如今套上工作服,走向纺织、制衣、食品的流水生产线;过去一个个泥浆满地、荒草乱飞的老山村,搬进了高楼林立的新社区;过去那些老旧寂寞的小镇,如今出现了一个个欢声笑语的文化站、新学校、幼儿园、养老院……

  只要说起这10年,这里的人们都笑容满面、激情四射:“过去,我们做梦都梦不到山外头,因为我们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啥样。如今,世界已经走进我们山里头,吸一口空气都比城里甜。”不少农家新房盖得像小别墅,院里还停着私家车。到一个农家做客,主人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放心,都是自家种的纯绿色,我们的炊烟也比别处香呢!”

  是啊,此来太行山,走访新阜平,好些人在说,十年巨变越千年,千年梦想在实现!10年来,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阳光已铺满阜平大地。党和政府的温暖正涌向一个个新村、一家家农户,多少人的命运已经改变,多少人的梦想在此实现……

  是啊,新时代的壮美生活正在我们身边徐徐展开,新的奋斗、新的幸福将接踵而来。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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