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化鑫
陈化鑫,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延边作家协会理事、延边摄影家协会会员。1964年7月生于吉林省汪清县天桥岭镇,祖籍山东郓城。吉林省委党校研究生学历。现任吉林省安图森林经营局监事会主席、党委副书记。当过知青、记者、企业高管。先后在吉林省天桥岭林业局担任过广播站编辑、宣传部副部长、党办副主任、局办主任、宣传部部长兼有线电视台台长、局工会主席、党委副书记、副局长。1994年曾调入延边日报担任记者。从中学时代起,就酷爱文学和写作。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省内外多家报刊、《作家》微刊上发表散文、小小说、随笔。著有散文、小小说集《追忆嘎呀河》《情系嘎呀河》;主编了《新闻荟萃》《林海拾贝》《再建绿色家园》等书籍。
老娘(小小说)
二儿子搀扶着老娘,到监狱探视,登记后,在狱警的引导下,来到了会见室。
老娘的大儿子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穿着一身囚服,面色蜡黄,头发全白了。他隔着玻璃窗,两眼噙着泪,望着老娘和弟弟。
老娘差点没认出来,这哪里是昔日那满面红光,头发油黑,精神抖擞的儿子啊!
老娘在玻璃窗前坐下,拿起了话筒。
里面,大儿子握着话筒的手颤抖着,泪流满面地跟窗外的老娘说:“娘!儿子没听您的话,不孝啊!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娘平常没少念叨,公家的便宜莫占,你咋就不听啊!你不缺吃,不少穿,贪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啊!”老娘对着话筒说。
“娘!儿子对不起您呀!”
“你爹走得早,娘,又当爹又当娘,把你们姊妹五个从小拉扯大,不容易啊!”老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学习好,娘省吃俭用地供你上学,你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城里,那时你多出息啊!官越做越大,村里人都夸娘养了个好儿子,娘脸上别提多荣光了。”老娘又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说,“娘常说,咱是农家孩子,是大山里出走去的,在外做官,心里要天天装着百姓,要为百姓多做事儿,你咋不听啊?”
“娘……”
“你出事儿后,娘别提多揪心了,这两年,娘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泪都哭干了,你爹走,娘都没这么伤心。”
“娘……”
“娘常常在心里念叨,就算没养你这个儿,可娘放不下啊……”老娘满眼通红,已经没有眼泪了。
“娘……”儿子哭出了声。
“娘都这把年纪了,这次,怕是咱娘俩儿见的最后一面了。”
“娘……”儿子大声哭了起来。
“你打小就爱穿娘做的棉袄,娘给你做了件棉袄,是新棉花絮的,想娘了,就看看,冷了,就穿上,就当娘陪在你身边。”
“娘!”儿子嚎啕大哭,“扑通”一声跪下了。
老娘从站在身旁的二儿子手中接过花包袱,慢慢打开,里面是黑绸子棉袄。她轻轻地抚摸着,就像抚摸自己的儿子。过了好一会儿,娘又把花包袱系上了,递给了身边的狱警。
老娘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监狱。身后传来了儿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到家后,第二天一早,老娘就跟二儿子说:“儿啊,一会儿陪娘给你爹上坟去,带上铁锹,还有当年你爹打石头用的大锤。”
“娘,这不年不节的上什么坟?还带大锤?”二儿子疑惑地问。
“儿啊,别问那么多了,陪娘去吧。”
二儿子扛着铁锹和大锤,搀扶着老娘,向后山走去。
来到老伴儿的坟前,老娘认真地敬了三杯酒,并让儿子点了三柱香,插在了墓前。
老娘肃穆地站在坟前,说:“老头子,咱俩儿养了个不肖的儿子,给咱村儿,给咱全家抹黑了。这不怪你,你走得早,都怪俺,没叮嘱好。这些年,你在这孤零零躺着,俺快来陪你了。”说完,老娘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鞠完躬,老娘转过身来,面前,就是大儿子给他自己建的坟,汉白玉墓碑,黑色大理石供台,很气派。
老娘对正在添坟的二儿子说:“儿啊,拿大锤,把你哥的坟砸了。”老娘的话铿锵有力,不容商量。
“娘,你这是……”
“这个孽种,犯的是重罪,活着是出不来了,死了也别想进村儿,更别想入祖坟,给乡亲们,给咱祖上丢人。”
二儿子还愣在那里。
老娘急了:“还不快砸?”
二儿子抡起大锤,用力砸了下去。“咣当!”一锤下去,写有“生茔”二字的汉白玉墓碑一断两截;“咣当!”又一锤下去,大理石供台被砸得四分五裂;“咣当”!再一锤下去,水泥罩顶的坟,立时被砸出一个大坑……
就这样,老娘亲眼看着大儿子的坟被砸得稀烂。
砸完了,老娘像是了去一桩心事,在二儿子的搀扶下,下山了。
当晚,老娘睡得很踏实,两年了,还从没这样睡过。老娘习惯起早,可第二天早晨七点多了,她还没出屋。
二儿子轻轻推开娘的房门,只见,娘安详地躺在炕上,唤她,可怎么也唤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