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方言,本名纪方,大连金州董家沟生人,高级经济师,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1982年毕业于大连工学院(现大连理工大学)。自2014年开始文学写作并发表作品,多年笔耕不辍,写有小说、散文、诗歌等近百万字,作品散见于《牡丹》《山海经》《参花》《青春岁月》《唐山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家》《诗歌月刊》《中国诗人》《新商报》《大连晚报》《河南经济报》等报刊,著有小说和散文合集《足迹》,由大连出版社出版发行。现为《清风笺》文网顾问,《兴凯湖微生活》平台签约作家。
方言:正月十五豆面灯
小时候,正月十五元宵节绝对是值得期盼的节日,因为过十五和过大年一样都是三天,要请神、供宗谱、摆供品、放鞭炮、吃饺子......不但过年有的内容元宵节都有,而且还增添了新的内容——做灯、赏灯。
妈妈心灵手巧,看什么会什么,这得益于姥爷的遗传。姥爷是远近闻名的纸匠、画匠,扎出来的厅殿楼阁除了尺寸小,看起来比真的还真、还美:飞楼插空、雕梁画栋、峥嵘轩峻、金碧辉煌,门窗开闭自如,甚至连堂屋挂的中堂也都惟妙惟肖。妈妈不会扎纸,却有用豆面做灯的好手艺。所以,每到正月十五,我最期盼的节目就是欣赏妈妈做豆面灯。为什么用豆面做?妈妈说豆面发硬,能挺住胎。
正月十四就相当于除夕。午饭后,妈妈就在炕上放上面板,把和好的豆面掐出若干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面团,我和弟弟妹妹也都各自分得不大点一小块。接下来就是一面欣赏妈妈做出造型各异的面灯,一面自己学着做。
“民以食为天。”妈妈首先做的就是放在粮食囤子里的灯。灯体呈圆柱状。圆柱的顶面起边,捏成十二个花瓣。妈妈说这代表着一年十二个月。灯光吓跑虫子,我们就月月有粮食吃。花边捏好后,妈妈在中间压出个小圆坑,坑的周边隆起,是灯碗。
属相灯是我们小孩子最感兴趣的,因为这与自己直接挂钩。我属狗,做我属相灯的时候,总会缠着妈妈把灯碗做得大一些。这样,灯油装得多,灯点的时间就长。妈妈在揉面,我也学着揉。妈妈在面团上扯长一块,捏成狗头状,我也照样做。但是我手中的面团不如妈妈手中的那样听使唤,不是抻掉了头,就是弄掉耳朵,最后还是妈妈帮我做出大模样。然后我用绿豆做狗眼,用剪子在狗嘴处剪开一个口,夹上一片红纸做舌头。就这样,我通常会有一大一小两个属相灯。
在所有这些灯里面,妈妈做得最精彩的当属“看场佬”。那个用豆面做的老爷爷,大脑壳、大肚子、咧着嘴巴,盘腿端坐,怀里抱着一个大灯碗,活脱脱的一个大肚弥勒佛。
灯做好后,妈妈在大锅里添上水,摆上菜廉子,铺上桲椤叶,盖上锅盖将水烧开。待锅里冒出乳白色的蒸汽,妈妈把锅盖打开,将豆面灯摆放到桲椤叶子上。盖上锅盖再烧上半个小时,豆面灯就出锅了。趁妈妈烧火蒸灯的时候,我和大弟弟就急忙赶到山上掐灯芯草。灯芯草是一种像小麦一样的野草,秸秆硬而细长。回到家再把秸秆掐成一节股一节股,一寸多长,缠上棉花做灯芯,插到灯碗里。
晚上请完神、吃完饺子,妈妈将豆油用小勺从灯芯顶上浇到灯碗里。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点灯,我颇有一份庄重的仪式感。那个时候没有电灯,晚上全靠一盏煤油灯照亮。常年忍受这种如萤火虫一样的灯光,对明亮的向往和渴求自然是分外强烈。我和弟弟妹妹瞪大了眼睛,就等待着这种高光时刻。
爸爸首先将宗谱前面供桌上的一对大红蜡烛点燃,再把粮食囤里的灯点着。接下来是我们的最快乐时刻。那时我家共有七个人,各种属相灯整齐地摆成一排,使得我想起小人书里画的东吴战船,单等点着火向前“冲”去。当然这里没有黄盖,也没有曹营水寨,就不必“冲”了。但是,灯火点着后,属相灯却都“飞”将起来。
妈妈和爸爸分别端起弟弟、妹妹的属相灯,给他们边照边念叨:照照眼睛亮晶晶,照照耳朵听分明,照照牙齿不招虫,照照肚子肚不痛......我也端起自己的灯,依样照起来。随后,我们都会守着自己的灯,直至灯油燃尽。那闪亮的灯火,袅袅升腾的灯烟,引得我遐想连篇。这时,我会乘机给弟弟妹妹讲安徒生童话选集里的故事……
可惜,这个留给我美好记忆的传统让三年大饥馑给硬生生地截掉了。那三年,每人每天只发给三两粮粮食,食油更是几乎看不见,根本没有东西做灯。待日子好了以后,不知为什么,人们做灯的兴趣似乎也被饿跑了。打那以后,正月十五做豆面灯,只留在记忆中。
(编辑:moyuzhai)